107 好歹
“娘娘,王爺過來了——”孫嬤嬤捧着一個紅泥小爐,輕步進來,笑着說道。
婢女微笑着打簾,容成獨隨後進來。
太妃放下了手上纔剛默讀了一頁的心經,也沒看進來的兒子,隨手拂了拂膝上裙幅。
“娘喚兒子過來,有何事說?”他仍不掩清冷,卻是比起常人多着幾分親近。
太妃容顏稍斂,不冷不淡道:“如今忙了,忙着哄女人呢,我這個做孃的見你一面也不容易了。”
兒子如今面色越來越好,她當然發自心底的喜歡。但是之前還會三五不時陪她吃頓飯的兒子,這兩天卻是除了早晚安就沒見過他的影子。雖是不至於氣怒,心裡不舒服倒是真的。
容成獨霎時淡笑,轉動腳步,優雅的身影在一旁落座。“母妃有何話,直說就是了。”他的聲音清冷笑意流動。
太妃見兒子如此,心中略略平復,不動聲色道:“王家的人你要如何處置?”
容成獨臉色平靜,似乎早就猜到了太妃的話一眼。他低眸,骨節分明的食指順了順袖邊,“王家如此行爲,罪不容赦,難道母妃要爲他們求情?”
太妃被說中目的,咳了一聲道:“何談說情,不過總歸金鱗之前說了那句話,把王家處置的太重了,豈不是告訴金川的達官貴人們,你一個金川王還比不過一個女子重?”
“金鱗那句話,說地很對。”容成獨顏色淡淡地。下一瞬間,語氣變得清冷:“母妃,自來了金川,這樣的事情,您從不關心,今日卻要這麼說,是何意?”
他雖然是問的,可流動的眸光卻像已經洞悉了其意。
“你這是質問我了?”太妃不免有些傷心,厲聲喝道。
“兒子不敢”,他傲然以對。
“只是母妃,王家鬧市縱狗,傷及無辜十幾,死了五六個孩子,抵命不是應該的嗎?”他又說道:“我要嚴懲王家,與箏箏可有半分關係?”
多麼公正無私!
這麼公正無私,也只是擔心爲嶽箏樹立敵人吧。畢竟若是金川王爲她處置王家,王家的人能不懷恨嗎?
“獨兒,你可真是個情種啊!”,太妃娘娘突然出聲道:“這麼用心良苦,可外人就看不出來你干涉此案,爲的只是一個女人嗎?”
容成獨眸中神情微微變換,稍頓說道:“知道她確切是誰的,畢竟不多。”
“王家是定要罰了?”太妃娘娘問道,聲音已經平靜。
“嗯”,他點頭。清冷而又不容置疑。
“是何處置?”
“王家父子凌遲,其餘人流放極南海邊苦役。”他說道,一點感情都沒有。
太妃娘娘倒吸了一口冷氣。
凌遲!
流放!
流放到那南海邊,再服苦役,不是跟處死差不多。
“寬鬆些吧,總要爲自己積些福澤。”沉默片刻,太妃娘娘嘆道。
“王家父子流放,其他的人也是無辜的,只收了他們的狗馬市場就行。”她輕聲建議道。
“母妃”,容成獨的聲音鄭重,說道:“金川府之事,您不必過問太多。”
如此不客氣的話,對母親的話,簡直是忤逆。
太妃聽了,氣得雙手顫抖。她爲了這個兒子,作了多少犧牲?以前的不說,就說岳箏一事。但凡換一個母親,早就插手干預了。
爲了這個冷僻的兒子能夠幸福終老,多少話她都沒說。是,那是個可人的女子,她是漸漸認可了,但是還沒到她一句話都不能說的地步吧!
其實太妃對於嶽箏的認可,也不免妥協的成分。如今兒子說的這麼不客氣,讓她一下子便爆發了。
“你若眼中還有我這個母妃,王家父子馬上放了”,她斂容命令道:“這件事,傷了幾家,責令王家賠償了事便罷。”
現在要放王家,已經不是給王家人求情了。而是要爭自己做母親的尊嚴。
容成獨清冷如斯,從容起身。“恐怕不能讓母妃如願了”,他不容置喙道:“王家人的命,我要定了。”
“你……”太妃氣得直喘粗氣。
“娘娘”,孫嬤嬤連忙上前幫着順氣,勸道:“何必爲了幾個無足輕重的小人,傷了您與王爺的母子情分呢。”
“我何德何能,做如此大逆不道,灑脫不羈的金川王的母親。”太妃娘娘氣道。
“母妃休息”,容成獨後退一步,半施禮道:“兒子告退。”
話落,便轉身從容離去。照舊的清清冷冷,蘇世獨立,好似剛纔的事如煙霧般不足在意。
“滾,滾吧!”太妃娘娘登時氣得大聲喊道:“你容不下我這個老婆子,明天我收拾收拾就回盛川去。”
“省得受你這個不識好歹的氣。”她說着就聲音哽咽,罵道:“都是那個姓岳的,哪裡勾住了他的魂,竟然爲了一個女人如此忤逆我!”
孫嬤嬤小心地陪着笑,無足輕重地勸着。直到看着太妃娘娘消了氣,她纔開口道:“娘娘向來是明白的,這事怎麼能跟嶽姑娘有關?王爺的性子,咱們還不知道嗎?像以前老奴說的,王爺有了心上的人,前面就是隔着火山您也拉不回來。如今眼看着是將嶽姑娘放在心裡的,您心中再對那女子有矛盾,可不好。王爺不是那種會顧忌母子情分的人啊!”
太妃已冷靜了一些,嘆道:“我心裡明白,氣卻難順過來。那嶽箏我不討厭,只是這兒子現在讓我心冷。”
“獨兒六歲那年,一天晌午下了學,只看了找我閒話的吳美人一眼,待她走了,他就大人似的讓我近日要謹防吳美人。我只當哄他,就應了,後來不覺得也就防備些,直到那女人爲了盛寵,拿着點小事一點點地在先皇跟前壞我,我心驚地直出冷汗。”
“從那之後,我就知道,這個兒子不簡單。眼明心亮,關鍵是心冷。”她搖頭道:“那之前,吳美人可沒少討好他,都是些宮裡少見的稀罕東西,還有自個兒親手做的……”
“瞧您說的”,孫嬤嬤好笑道:“王爺就能被一點東西收買了,就不跟母親近了。”
“不是這個話”,太妃搖頭道:“他從小到大,瞧誰差過,跟誰真正近過?我不過不說罷了。”
“不養兒不知報娘恩”,孫嬤嬤忙道。
太妃娘娘嗤笑。突兀地站起了身子,喊了一聲道:“收拾東西,走。”
“娘娘哎,您真走啊!”孫嬤嬤驚訝道:“留下王爺,可不是讓他爲難。”
“他會爲難?”太妃有些無所謂道。
“外人會怎麼說啊?有些事,家裡說說就好了!”孫嬤嬤小聲嘟囔道。
“快收拾去吧”,太妃聽此,忍不住笑罵道:“如今不比以前,手上不沾幾條命日子過不下去。他這麼不留情地要王家一家死,我去流沙寺吃兩天齋去,順便唸經超度一下那些不長眼的東西。”
“奴婢就想着,太妃娘娘不是那種總拿離家出走威脅孩子的無知愚婦。”孫嬤嬤誇張地讚道。
“我倒是想做個無知愚婦呢”,太妃眼中帶了點笑意,說道:“至少有兒子孝順啊。”
“點兒背,生了個什麼理法都不看在眼裡的兒子。日後的孫子,我可得好好教養,免得跟他爹一樣,天不怕地不怕的。”說起孫子,眼前真像出現了一個大胖小子,太妃一下子笑開了話。
孫嬤嬤也順着說了幾句。
屋裡沉悶的空氣才鬆快起來。旁邊侍立的丫頭,都暗暗舒了一口氣。
瞎婆婆一家,吃過午飯就駕着驢車離開了。
走之前,將嶽箏囑咐了好幾遍:“婆婆看,這個公子人不錯,對你當是極好的,早早成親纔好。到時候,可一定要請婆婆過來做你孃家人。”
嶽箏聽此,也不顧得不好意思,驚異問道:“婆婆何以見得,您不覺得我配不上他嗎?”
瞎婆婆呵呵一笑,盡是豁達:“看人看心,別被外邊的這些東西騙了。婆婆活了一輩子,看個人還是準的。”
然後說了過幾天再來看她,又跟小文交代:“那些母雞養到後院中去,一天燉一隻,給箏娘補補身子,傷口長得才快。”
囑咐了小文兩三遍,這纔在兒媳婦的攙扶下走了。
天雲青青,從半晌陰起來的天色慾雨。
嶽箏不放心,怕雨把他們擱在半路,但耐不住瞎婆婆堅持要走,說留大石頭一人在家看家不放心,只好讓小文找了幾塊雨布,給他們帶在車上。
大石頭與邦子也都被獵狗咬到,想他們必定是不就醫的,嶽箏讓小文把王祥開的藥方連着幾包藥也一起給他們放到了車上。
邦子娘又是連聲道謝的。
而再晴身子重,早早地就走了。張玄倒是放了學,聽說自家娘在這裡,又一路奔了過來,吃過飯就拉着小曲兒兩個上學去了。
“那位婆婆的話,你要聽。”嶽箏趴在牀上閉目養神,他的聲音突然響起,隨即溫熱的氣息便撲到耳邊。
嶽箏一時沒有說話,聽着外面起了風,便道:“要下雨了,你快回府去吧。”
容成獨卻說:“明天送你一件禮物。”
不待她說話,就起身去了外間窗子邊書桌前。
濃青的天色有些發暗,他起身將書架上的一個錦盒拿下來,取出熠熠生華的明珠,放在窗框上。
就着柔和的光芒,打開了一本藥劑書。
王祥說,那些獵狗抓出來的傷口,疤痕是難盡消的。
“獨王爺”,他正皺眉翻看着書中的處方附錄,裡面的人喊道。
容成獨,皺眉,寵溺一笑,無奈起身過去。
“要我陪你睡覺?”他倚在欄邊,清冷笑言。
孤高傲然:當做好事了!
嶽箏捂着臉看他,“你能不能正經點,我有正事要說。”她忍住笑道。
他點了點頭,沒有邁步上前。
嶽箏也的確不需要他過來,只是說道:“你能不能派個人,把王祥開的藥方還有藥,送到魯家馬市的那個掌櫃那裡,讓他分給那些被狗咬了的人?”
“好”,他似乎想都沒想,她話音落就應道。
“還有事嗎?”他好脾氣地問道。
“王家的人,你會把他們怎麼樣?”她想了想,還是問道。
畢竟他那麼生氣,當時就讓人將他們押了下去。
“這事不是你該管的。”他清冷道。臉色已經冷凝,語未畢拂袖離去。
不用再說,他就能看出來。這個女人,是要爲那家人說好話的。
但是傷了她,即使是一根手指頭,他也不會放過……更何況……
嶽箏莫名其妙,矇頭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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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一等棄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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