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一旦通透了這前營的局勢,不由還是有些憂心。葛爾丹是何許人也胤禛還是有數的。此人狡猾如狐狸,冷靜如鷹隼,下手之狠如豺狼,如果自己一方內耗嚴重,豈不是給了噶爾丹可乘之機?
許是胤禛的憂色被常寧看在了眼中,常寧突然笑了笑道:“這回可好,皇上聖明,盡遣上書房首輔,內大臣,前往馳援,葛爾丹即便再刁滑也必是身首異處的結果。”
胤禛細細品着這句話,立刻領會了常寧的言下之意:索額圖是*,當然不會讓大阿哥一人獨大,雖然明珠也算起復了,可是畢竟是失了事的革員,而且明珠是個伶俐人,應該能夠體恤康熙保全他之心,再度陷入大阿哥和太子之爭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索額圖去前營,康熙的用意不只是考察索額圖是否還存着黨爭的心思,還在必要的時候被用來制約大阿哥。如此看來,只怕和之前自己的猜測還是有少許差異,康熙竟像是已經知曉了裕親王與大阿哥之爭。佟國綱是佟國維的哥哥,算起來也是自己的叔公,只要自己能秉持中正,那麼佟國綱幫自己就是既幫理又幫親。想到此處,對於思路如此縝密的康熙,胤禛不由得又平添了幾分欽佩。當然,對於恭親王常寧,胤禛也多了幾分認識。就憑這常寧今天和自己說的這番看似無奇卻暗藏玄機的話,胤禛斷不相信常寧是個不羈之人,說他心思玲瓏還差不多。難道常寧也存了韜光養晦的心思?胤禛暗中嘆了口氣,康熙雖然是一代名君,可是他的強勢也讓他最親近的人都處處存了自保的念頭。
胤禛回望着常寧,笑道:“皇阿瑪聖慮周詳,五叔放心吧,侄兒理會得。”
叔侄二人相視一下,便知心照不宣了。
到前營一路要走約摸五天的光景,到了第三天,胤禛便接到御營傳書,康熙龍體欠安,雲康熙自祭祀第二天起便覺身體沉重,虛弱發熱,現隨軍太醫正會同研究開方。胤禛有些吃驚,同時自然也擔心不已,偏偏書信中又言之不詳,胤禛不清楚康熙所患的何症,病勢如何。撇開胤禛和康熙這些年的感情不說,單從形勢評估上,康熙這病來的真不是時候。雖然前營之中各種勢力在康熙的安排之下變得均衡,可以之間互相牽制,可是若是生出變故,還需要康熙的一言九鼎做出最終定論。而且,若是康熙病況不佳,那麼局勢就會向太子一方勢力嚴重傾斜,對於胤禛而言,情形不容樂觀。
胤禛看完邸報之後不由憂心忡忡,常寧見狀極力定住自己的心神,安慰道:“皇上吉人天相,必無大礙。說句犯忌諱的話,否則也不會就是一份邸報而已了。”
胤禛這才恍然,若是康熙真的有危險,必然會傳旨幾個年長阿哥前往御營伺駕,而自己此刻所受到的邸報之中並未提到要自己掉頭回轉的旨意。想到這一節,胤禛稍稍安心,於是便在晚間紮營之後,匆匆寫了一道請安的摺子,摺子中胤禛對於康熙身體狀況的擔憂之心躍然紙上。
兩日之後,裕親王撫遠大將軍營遙遙就在前方,接探馬回報,距離一方一里路處有一隊清軍人馬相候,看衣着旗幟,應當是鑲紅旗下,而福全正兼着鑲紅旗旗主,本旗人馬,真真的嫡系,估計是特來相迎恭親王及四阿哥的。
中軍之中,常寧和胤禛並轡而騎,率這兩萬餘精兵緩緩迎上前去。對面旗幟之上寫着一個斗大的“康”字。恭親王笑道:“這必是康喀喇這老小子無疑。”然後像是給胤禛補課一般說起了康喀喇的光榮史。
這康喀喇,是滿洲勇士博爾晉曾孫,自太宗年間從龍。初封爲二等侍衛,曾於豫親王多鐸帳下討伐滿洲叛將騰機特,常赤膊上陣,勇猛異常,一戰之中,當陣斬殺騰機特,以戰功進二等阿達哈哈番。康熙十年,遷護軍參領。十二年,吳三桂反,康喀喇領命護軍營,又隨順承郡王勒爾錦出征。攻嶽州,戰荊河口,戰城陵磯,大破吳三桂之子吳應麒所部。康熙十六年,又攻長沙,收復茶陵,戰攸縣,破吳三桂又一猛將王輝。康熙二十五年,以軍功授鑲紅旗滿洲副都統。此人算是福全陣中的一員驍將。雖然以此人軍功記,即便封侯也不過分,可是此人卻有一樣毛病,嗜酒如命,如臨戰陣,必飲數升,是以領軍之帥雖不以酗酒爲令處罰他,卻功勞簿中特別標記:此人不可大用。若不是福全念舊,特別向康熙推薦,只怕他至今還是一個小小的三品參領。
胤禛聽了之後不由咂舌,算起來這位勇猛的老將軍至少是知天命的年齡了,居然如此的形骸放浪,怪不得從常寧對他的稱呼之中可以看出‘不羈’王爺對這名‘另類’將軍的喜愛。
對面也看到了常寧和胤禛的旗號,遠遠馳來數騎,爲首一人,面色紅赤,紅甲紅盔,數縷飄髯,整個就是一再生關公。來到近前,那人下得馬來,也不行禮,哈哈一樂,大叫道:“奴才想死王爺了。”
常寧絲毫不以爲意,也笑道:“你這老狗,是想爺我,還是想爺給你帶的酒?”
那人興奮的大叫:“奴才這鼻子,早就聞見酒香了。這酒必是在王爺身邊,是也不是?”
這狂放的勁兒,直把胤禛看得愣了神。
常寧笑斥道:“剛纔我還和四阿哥說你老傢伙是個聞到酒味就撒不開腿的貨,看看,果不其然吧。別這麼沒規沒距的,還不快見過四爺你小主子?當心挨參。”
聽了這話,這位才一昂腦袋,行了個軍禮,道:“奴才康喀喇見過四爺,四爺吉祥。”
胤禛自己平常雖是斂着心性,卻很喜歡這種豪放的性氣,忙道:“老將軍不必多禮,快快請起。”
康喀喇剛起身,就轉頭痞着臉對常寧道:“王爺你可是要憋死奴才?這酒光聞着不讓喝?”
常寧好像逗趣一般就是一個勁搖頭,胤禛見康喀喇如孩童一般着急上火的樣子,不由得幫着求情道:“五叔,侄兒求個情,就給了他吧。”
常寧這才從鞍後的鹿皮袋中取出一個小瓷瓶來,一甩手扔給了康喀喇。康喀喇一手接過馬上就拍開了上面的泥封,一股濃香飄了出來。他雙眼死盯着瓶子,喃喃道:“這是正牌的霍山玉露。奶奶的,可想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