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當官的阿公就是好,提十一塊八的水果去,不但撈了頓飯吃,回家還有車送。草綠色的舊吉普在派出所打了轉,又去衛生院接上回崇鄉過年的陳師母,一幫孩子心滿意足地打道回府。
車到崇鄉小學停下,得了李家明兩包‘白沙王’的司機,幫着陳師母從車上拿東西,也跟着一幫孩子去她家喝杯茶。
“磊伢哥哥!”
嘴巴甜的孩子受歡迎,現在小妹、金妹都跟滿妹學會了,一看到王磊就撲了上去,樂得這位真正的大學生連忙去給她們找吃的。
“王老師好(王校長好)!”
“好好好,家明,你從學權那來?”
剛從外面進來的王校長見家裡一羣小蘿蔔頭,自己學生正在幫着沏茶,隨手將摩托車頭盔放在桌子上,跟起身打招呼的司機握了下手。王老師衝李家明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茶,商量道:“昨天你二伯送了兩張帖子來,十九我跟老柳都有事,就不去了。這樣,你二伯殺豬的時候,我跟你師母一起來。”
“哦”,李家明答應了一聲,感激老師的理解。自己能理智地請四嬸幫父親張羅找對象,但事情真的如願了,心裡想非常高興也不太可能,畢竟那女人取代了母親在父親心中的地位。
當司機的人都眉目通透,鄉長的外甥、孫女在這,這位王校長開口又是‘學權’,語氣中透出親密,那還不趕緊巴結着?
“王校長,你們這是要回家?要不,我送你們一腳(程)?天太冷了,可莫凍着了陳阿姨。”
“這”,王校長習慣性想婉拒,可看人家這麼熱情,準備的年貨也確實不好帶,連忙道:“那就謝謝了,曉豔,你跟磊伢坐車,我自己騎摩托回去。”
司機連忙放下茶起身,招呼道:“陳阿姨,要不我們就動身?山裡天黑得早,我等下還要送家明他們。”
“要的要的,磊伢,拿東西。”
大家一通幫忙,將王老師摩托車上的東西拿下來放到後備箱裡,李家明也帶着姐妹們告辭,準備去糧站辦糧油關係,順便取錢還二嬸。可王磊將他父親推上了車,自己拿了摩托車鑰匙、戴上頭盔騎車回家。這位師兄吧,雖然有些內向,可孝心一直是不錯的。
…………………………
出名好啊,李家明會讀書只是讓家長們羨慕,可他夠種、夠恩怨分明,那就深得一些生意人的喜歡。
生意人嘛,誰都想賺錢。
一會到了糧站,李家明讓妹妹們自己去玩,拿了兩包‘芙蓉王’夾在戶口本、糧油申請材料裡,帶着表姐進了糧站肖站長的辦公室。名聲不錯的李家明將表姐的材料遞上去,這位肖站長將夾裡面的‘芙蓉王’扔了回來,笑罵道:“家明,你是想笑我吧?”
“嘿嘿,習慣了,習慣了”,人家既然不要,李家明陪着笑接住煙,放進自己的新短大衣口袋。表姐送的這件衣服還真不錯,口袋夠大好放東西。
胖乎乎的肖站長隨手簽了幾個字,將材料遞給遊小紅,樂呵呵道:“遊小紅是吧?你拿着這些,到樓下門市部找邵會計,他會幫你全部辦好的。家明,你留一下,我給你說點事。”
“謝謝肖站長”,表姐連忙道謝,拿着自己的材料轉身就走,還不忘把門給帶攏。一路看過來,她算是見識了自己表弟的本事,到哪都是兩包好煙開路。這肖站長讓他留下來,肯定又是談什麼好事,剛纔那位高局長叫他去,沒幾分鐘五千塊錢才能辦的事就變成了四千。
“家明,剛纔斌伢子給我打了電話,要我多關照下你。以後你每個月來買一百斤倉腳米(當時糧站工作人員的伎倆,名義是掉在地上的髒米,其實是上好的大米),夠吃了嗎?”
高斌這人講究,最起碼比張建軍那王八/蛋講究,李家明連忙道謝。
“沒事,我跟斌伢子是兄弟。以前剛參加工作的時候,我們天天混一起玩,他老婆是我同事,還是我做的介紹呢。”
肖站長解釋了兩句,笑問道:“家明,你伯伯他們開裝修店,一個月要買不少米和油吧?”
戲肉來了,幫高斌的忙是真,想撈點好處也是真。這個無所謂,只要我好你好,大家都會好。
“嗯,肖叔叔,現在的米可真貴,我伯伯他們一個月要買千多塊錢米。我二伯那邊就更不得了,就是買陳米,一個月都四五千塊錢!”
上道,難怪斌伢子器重這小子。肖站長笑了起來,小聲道:“家明,你叫我聲肖叔叔,叔叔就不虧待你這侄子,要不要我幫你多搞點倉腳米?”
人情歸人情,生意歸生意,不會將兩者混淆的李家明沉默了一陣,也小聲道:“有多少?”
兩隻大胖手捏緊了,肖站長湊過腦袋來,小聲道:“你要多少?”
李家明眼睛眯了起來,傳猛伯他們手下幾十號人,一個月要吃上千斤米、油,二伯那邊更不得了,百多號人要吃掉四五千斤,估計這糧倉老鼠是想包下他們的糧油生意。
媽的,這可不是隻普通老鼠,這是隻真正的碩鼠!
不過,錢得賺,風險也不能冒,李家明壓低聲音道:“肖叔叔,有便宜東西我肯定買,但就是怕麻煩事。”
這是大錢,心頭狂喜的肖站長快速盤算一陣,壓低聲音正色道:“放心,我幫你送到店裡,米四角四一斤,化油(豬油)一塊三。”
真正的倉腳米、桶底油,以前李家明又不是沒跟二伯來買過,真實價格是二毛六、一塊二,米里有沙子還有黴米、油也很混濁。肖站長說的米、油,肯定不是那些,肯定是那些上好的大米、化油。
這是大生意,這也是隻大老鼠!不過,這關自己什麼事?只要能賺到錢,又沒什麼風險,這事就可以幹!
叔伯他們都有了賺錢的門路,可舅舅還在菜市場殺豬呢。
別看舅舅在菜市場賣豬肉,一天能賺二三十塊錢,其實也就年節時候生意好。到了明年天一熱,他們幾個屠夫得商量着輪流賣,否則肉一變質發臭,沒一個能賺到錢。這年頭的大冰櫃動輒幾千塊錢,可沒哪個人捨得買的。
考慮了一陣,李家明覺得這生意做得。一個基層領導都這麼幹,整個糧油系統肯定也不乾淨,法不責衆的事,不幹白不幹。等過兩年徹底放開了糧油市場,再讓舅舅去建成、藥都購糧,同古是山區縣,糧油生意永遠不會差的。
“肖叔叔,我舅舅想在街上開個糧油店子,違反什麼規定不?”
是個人物,不愧是敢拍陳和生三磚頭的伢子!
胖胖的肖站長大樂,臉上的肥肉都開始抖動,拍着他的肩膀道:“家明,叔叔是建成人,我們那產糧。你舅舅要是有興趣做這生意,他賣多少我提供多少,還保證是新米!”
“肖叔叔,我是問現在私人可以開糧油店嗎?”
“呵呵,別的地方不行,崇鄉可以!”
那就行,糧站的人都不管,誰會來管閒事?
“那行,過完年,我舅舅不賣肉了,來街上開食品店,日後還望肖叔叔多多關照。”
“客氣客氣”。
李家明滿面春風地出了辦公室,也不跟這胖子討價還價,市價的一半進貨還保證是新米,在糧食被國家壟斷的年代裡就是最優厚的條件了。萬多人口的鄉,即使有薯絲吃,一年少說也能賣上百萬斤糧食,舅舅少說也能在這肖胖子手裡轉手十幾萬斤糧食。這胖子是建成人,那是糧食主產區,恐怕他親戚朋友每年以一毛八/斤,賣給國家的餘糧都不止十幾萬斤!
何況傳猛伯、二伯那一個月還可以賣那麼多,母舅還要殺什麼豬,以後就做這種倒手生意算了。可惜了,吳叔叔的廠子買米肯定非常便宜,也不可能幫自己買便宜米,否則母舅想不發財都難。
沒多久,送王老師的司機回來了,大家上了車回家。路過銀子灘的時候,李家明跳下車,將正整理殺豬工具準備去他家的舅舅拖上車。等回到家裡,請司機喝了杯菊花豆子茶,送走了司機,李家明又拉着舅舅去了書房。
“……。母舅,你覺得這生意怎麼樣?”
李家明舅舅可是個精明人,仔細琢磨了一陣,小聲道:“做是做得,但一年沒有你說的那麼多,我估計一年也就賣得到四五萬斤。”
“這麼少?”
“呵呵,母舅屋裡平時四個人吃飯,去年總共也就買了兩百斤議價米(返銷糧),你說全鄉能賣出去多少?明伢,不是每家每戶都吃得起白米飯的,再說糧站裡也不可能一斤議價糧不賣,能分你1/5就不錯了。”
嗯,舅舅說的有道理。自己去年下學期,都吃了兩三個月薯絲飯,一直到父親寄錢回來了才吃淨白米,何況是別人呢?
“母舅,要不你過完年去街上開店子?肖站長既然敢幹,肯定有路子的,等國家一放開這一行,你就去縣裡開。我伯伯他們都在那,光他們一個月就要吃上千斤米,還有王振國的工程隊。
嗯,我記得上個月工程隊買了四千一百六十斤米,價錢是一斤七角三,全部都是陳早米。”
這是條財路,想發大財不可能,但過得富足是沒有問題的!
“嗯,要的!等過完年,你帶我去肖站長那走走。”
舅舅越想越高興,用力揉了外甥的腦袋幾把,愉快地答應下來。他可不是表姐,還想着欠人情之類的破事。舅舅沾外甥的光,就象外甥吃舅舅的白米飯,都是天經地義的。
“承萬承萬”
兩甥舅正高興時,樓下響起了傳猛伯的聲音,那是在催舅舅下樓殺豬。李家明父親的婚事沒幾天了,得先把豬肉、米果、油豆腐準備好,等新人一回來就好做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