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兩大主要領導掛帥的指揮部成立了,投資巨大的項目終於啓動了,時間也到了年底,也到了各級黨委、政府各項工作收尾的關節眼。
以前地委、行署領導很少來視察工作的小小同古縣,突然成了領導們視察的必到之處,從一把手到第n把手走馬燈一樣的絡繹不絕。縣委、縣政府的領導們,也象停不下來的陀螺,不停地接待、陪同各自線上的領導。特別是新成立的項目指揮部的總指揮、副總指揮們,更是每個來視察工作的領導來,他們都得陪同。
等領導們視察完,各路老闆也粉墨登場,紛紛夾着各種各樣的手包去拜訪指揮部的各位總指揮、副總指揮,反正是蝦有蝦路蟹有蟹道,哪個也不是當辦公室副主任的鄭國生得罪得起的。
也不對,有一個人他是能得罪的,那就是‘鴻圖’建築公司的老總王振國,也是他以前當林業建築公司經理時的辦公室副主任。
指揮部的級別高啊,就設在縣交通局裡,霸佔了熊局長的辦公室,還佔據了三位副局長、一位紀檢組長、秘書股、基建股……的辦公室。反正這幢舊二層樓,整個二樓都是他們的地盤,只剩下一樓的一排辦公室,給交通局的頭頭腦腦們擠着辦公。
指揮部忙啊,總指揮、常務副總指揮是縣委、政府主要領導,三個副總指揮都是副縣長,都有本職工作要忙,哪有時間在這坐班?也就是分管交通口的餘副縣長閒一點,經常性地在這辦公,他是科班出身,這些項目籌備的活,他不幹誰幹?平時有客來,都是鄭副主任、朱副主任負責接待,交通局的局花楊麗麗端茶倒水,有份量的來客,再由兩位副主任給餘副縣長引薦。
這天天氣很好,溫暖的陽光普照大地,春風得意的餘副縣長在原來的副局長辦公室裡,跳過前面兩位訪客接待貴客——他領導介紹來的一個建築商,省城國龍路橋公司的老總戴基礎。
到了人家地盤上,這位脖子上戴着手指粗的金項鍊、手上還戴着枚足有半兩重的金戒指的戴總,也巴結着現管的領導,幾句客氣話後玩笑道:“餘處,你金屋藏嬌?”
這玩笑可開不得,敬菸的餘副縣長連忙介紹道:“戴總,這是楊麗麗,我們財政局楊副局長的女兒。”
不單純是下屬?透出暴發戶味道的戴總笑眯眯地雙手合十,玩笑道:“麗麗,別生氣啊,叔叔是個粗人,以前在省城跟餘處鬧慣了的。”
“戴叔是大老闆嘛,您喝茶”。
穿金戴銀透出幾份俗氣的楊麗麗沏好茶,陪客人說笑幾句,嫋嫋娜娜地出了辦公室還將門帶攏,看似粗豪的戴總見餘副縣長熱情中透出疏離,心裡也明白人家的難處。排名最末尾的副總指揮,手裡能有多大的權力?
“餘處,是不是讓你爲難了?”
苦笑的餘副縣長兼交通廳副處長,幫這位在省城並不熟悉的新朋友點火,抱歉道:“戴總,我只能盡力而爲。”
隧道肯定是中鐵的,十幾公里的路、兩座橋,還不夠那些書記、縣長分。對這些門清的戴總也不失望,小聲道:“沒事沒事,我也就是過來看看老朋友。餘處,能幫我介紹認識下幾位領導嗎?”
這個倒沒問題,自己也只能幫到這一步,其餘的都沒辦法。
“嗯,我帶你去認識下鄭副主任,他是柳縣”
話還沒說完,外面的一陣劇烈爭吵打斷了餘副縣長,他連忙起身去看究竟。來這試探、走動的,多少都是有些後臺但又不是十分過硬的,自己還要在這呆四年,得罪了哪路神仙都不好。
可餘副縣長剛到門口看了一眼,立即又坐了回來。吵鬧的是沒什麼背景的本地建築商王振國,公司規模倒不小,但這種項目哪是他能染指的。要是他跟柳縣的關係真有吹的那麼好,不會去領導家裡,還能被鄭國生攔着幾次?
只是外面的王振國,今天象是吃了槍藥,一反平時裡的和氣,嗓門大得整幢樓都聽得見。
“鄭國生,你莫跟我打馬虎眼!我今日把話撂在這,這個個工程你們給也得給,不給也得給!”
“老子解決了二百多號人的就業,每年還交一百多萬的稅,縣裡有了工程,你們不給本地企業,還給外地人?”
“朱卵,你死開點!你那幢屋,還是老子幫你做的,便宜了你萬多塊錢,莫不曉得好歹!”
“行,那就招投標!要是老子投的標比別人低,工程沒給老子,可就莫怪老子不客氣,帶人去縣政府討公道!”
媽的,夠帶種的啊!聽熱鬧的戴總小聲道:“餘處,誰啊?”
“沒事,本地的一個老闆王振國,公司規模倒不小,手下有二三百號人吧。”
是啊,這聲音挺耳熟的,粗豪的戴總突然拍了下腦門。想起來了,那鳥人是自己一個師的戰友,公司裡用的模板,就是這個混球推銷給自己的。那人還挺不錯的,每次搶到工程,都會請弟兄們吃喝加‘三溫暖’陪罪。
“餘處,失陪一下,我去打個招呼。”
嗯?自己看走眼了?
狐疑的餘副縣長也連忙跟了出去,只見戴總老遠就衝正捶桌子的王振國罵道:“舉槍不振,老子來你地盤上,就這麼歡迎老子的?”
正罵罵咧咧的王振國一回頭,沒好氣道:“老雞頭,少跟老子來這一套!知道這是老子的地盤,還跑來搶?”
“放屁!老子是瀏洋人,也沒看到你手軟?”
“餘縣?”
看到後面的餘副縣長,怒氣衝衝的王振國收斂了幾分,連忙掏出包‘大中華’來散煙,但語氣還是不善。
“餘縣,我王振國當兵出身,沒讀過什麼書,地道的粗人一個。剛纔不知道您在裡面,攪了你的場子,您也別生氣。
我就想不明白了,我去年給縣政府交九十一萬的稅,安排了二百多號人的就業,怎麼就不能照顧我們公司?就那十來公里的路,加上兩座橋,還用得着發包?”
會哭的孩子有奶吃,餘副縣長也不以爲怪,抽着人家敬的‘大中華’,笑眯眯地解釋道:“王總,這事你也別急,等省計委批准了,肯定會公開招投標的。現在什麼都講法制,一切都要依法辦事。”
王振國等的就是這句話,也等的就是樓下看、聽熱鬧的人多。‘啪’的一聲,厚厚的一本投標書被拍在鄭國生桌上,緊接着就是王振國的大嗓門。
“省城來的領導就是有水平,不象鄭國生樣跟老子扯淡!
老戴,老子也不瞞你,老子準備以3200萬投標。你們想跟老子拼價格的,儘管放馬過來!要是同古的工程,都讓你們外地人搶了,老子以後還怎麼混?”
3200萬?
笑眯眯的餘副縣長的笑容僵住了,可更讓他沒想到的是,平時和聲和氣的鄭國生標書一扔,拍案而起怒斥道:“王振國,你搗什麼亂?”
“老子搗什麼亂了?”
“操,勘探結果都還沒出來,你這標書就出來了?莫以爲老子不曉得你的打算,還不就是想嚇跑別人?哼哼,打得好算盤,等完不成工時,又來哭鬧是吧?你這種人,老子見多了!”
“你少放屁!莫以爲我不曉得,我要見領導,你們這些狗腿子爲什麼推三阻四?心裡沒鬼,你發什麼火?”
好看嘍,樓下聽熱鬧的幹部們樂了,大家都是幹這一行的,隧道大家不懂,公路還不知道?十三點九公里的公路,據說草案的預算到了六千萬,這能哄得了誰啊?這下好玩嘍,一個以前兼任過縣林業建築公司的經理,另一個是辭職的辦公室主任,誰不知道對方一點齷齪事。這兩人扛上了,不撞出點火星纔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