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定了不站隊的信心,李家明本應回美國繼續他的學業,可他卻留了下來。原因無它,與他伯侄相稱的蔡書記要進京,以前得過人家照拂,於情於理他都要留下來與人家見一面。
官場上有個說法,各省的一把手叫‘諸侯’、二把手叫‘封疆大吏’,他這獨立性很強的五把手則叫‘方面大員’。什麼意思?各人細細品味,這麼叫肯定是有其原因的。
江城市的一把手進京,駐京辦的人肯定要鞍前馬後地侍候着,可讓想在領導面前拍拍馬屁的吳主任失望了。領導一出機場通道就與那個鐵塔樣的首富先生擁抱,談笑風生一陣纔來與他們這些部下握手,然後就跟着那位名滿天下的年輕首富同車走了,既沒去駐京辦下榻,也沒有發表重要指示。倒是市委副秘書長兼大秘李家義與他客氣了兩聲,又與他兩位副手寒暄幾句,才匆匆忙忙跟在領導後面離開。
“主任,我們?”
“回吧”,失落的吳主任揮了揮手,帶着兩名副手出了大廳,鑽進了他的奧迪車裡。
上頭有風聲傳來,蔡書記可能要平調離開江城,以他在江城做出的政績,平調也就意味着暗降。一個有人事權、財權的省委副書記、省城一把手,平調到其他省去擔任副書記,不是暗降又是什麼?
唉,一朝天子一朝臣,搞不好自己的位置將不保嘍。
駐京辦在縣市一級是個苦差,到了副省、省一級可是肥差,一年幾千萬的經費使着,還能結交各路朋友,比市裡一些非要害部門強得多。更重要的是駐京辦是幫領導聽風的,領導進京時還能親密接觸,提拔重用的機會比一般的委局辦多得多。
吳主任的高配奧迪車剛出機場,別在腰裡的手機響了,剛聽兩句又喜上眉梢,連忙讓司機開往海淀區的方向。車到了海淀區後,剛在地標性建築sohu大廈對面停下,年近五旬的吳主任連忙下車,一路小跑去五星級的皇冠大酒店安排住宿,然後就一直守在酒店大廳裡,向對面的sohu大廈張望。
名利中人,而且是官場中人,能爲領導服務就是榮耀!
皇冠大酒店對面的sohu大廈裡截然不同,正忙碌的員工們把李家明這老闆視如無物,該幹嘛幹嘛。只有迎面碰上的員工,纔會叫句‘李董’側下身讓他先行,然後繼續去忙碌,全然沒有奉承兩句的意思。
三人來到門禁森嚴的技術部外時,身爲公司老闆的李家明衝兩保安點了點頭,卻沒有帶客人進去參觀的意思,轉身領着客人去了自己辦公室。
這可不是待客之道,李家義連忙提醒道:“家明,那裡不能參觀?”
“不能,蔡伯,您別見怪。上次汪委員來參觀,也被保安擋住了。按公司規定,除了工號前三的人外,非技術部門的人不得入內,連我們利方公司的馬總都不能進去。”
微微皺眉的蔡書記舒開眉頭,國務委員都被擋了駕,自己又算什麼?
等進了李家明那間簡樸得象書房的辦公室,笑眯眯的蔡書記打量了幾眼,見桌上除了家人的照片外,沒有傳說中的那個臺灣女孩的相片,若有所思卻玩笑道:“家明,這可不象大企業家的風格。”
確實與漢華的名聲不符,但勝在實用,親自沏茶的李家明也玩笑道:“噓,這是我妹妹設計的,算是她的實習作品,您可不能說不好。”
那就不能說不好了,幫着端茶的李家義也玩笑道:“哎,你們生意人不是要門面嗎?這書香味好是好,但你們漢華這麼大的公司,總不能在這上面省錢吧?”
“二哥,這你就不懂了。”
“講來聽聽?”
“腹有詩書氣自華”
李家義無語,倒是坐在橡木高腳椅上的蔡書記點點頭,事業做到這個份上,確實不需要那些外在的東西來裝飾了。這樣簡簡單單的,反而有利於給公司上下作個表率,省下來的錢可都是純利潤。
“還是蔡伯高屋建瓴,從奢入儉難。”
“真話?”
富可敵國也是實力,李家明暗自得意了一把,與昔日要小心應對的前領導玩笑道:“蔡伯,公司是有基因的,從創立開始注意這些東西,發展起來了就會承襲這一基因。我們有百年的老店,卻幾乎沒有百年的公司,如果大唐科技能生存五十年,那就肯定是當初的那些基因在自我糾錯。”
若是在平時,蔡書記很樂意跟這個昔日的小世侄扯這些,但現在心裡有事,就有些心不在焉了。李家明對他的來意心知肚明,但四年前的那個電話只是個謊言,爲得是給二哥鋪條青雲路,涉及到省部級高官的任職去向,他哪有那個本事打聽得到?
沏完茶,敬完煙,李家明也坐在辦公桌前的高腳椅上,給了二哥一個眼色,示意他出去呆一會,這才模棱兩可道:“蔡叔,我託發改委的黃志剛打聽了一下,但消息很模糊。”
“怎麼說?”
剛纔還笑呵呵的蔡書記精神起來,雖然臉色如常但能看出眼神中的急切。以前幹部調整,總是能聽到一些確定的風聲,但這一次非常古怪,傳來的消息自相矛盾,連他的老領導都打聽不到確切的消息。
唉,功名累人,昔日的老領導與他平起平坐,權柄甚至還不如他,怎麼可能打聽得到?李家明暗自好笑,又暗自感慨。曾幾何時,對方是自己需要仰視的人物,如今卻爲了一個可能已經確定的去向,病急亂投醫地來找自己打聽消息。
“左右而言他。”
那就是沒打聽到,特意提前進京的蔡書記大失所望,猶豫道:“家明,你跟央視的方副臺長熟嗎?”
不熟,但對方邀請李家明兩次,都被他婉拒了。官商可以勾結相互牟利,卻不能相互結合,這是一條血淋淋的鐵律,否則四通的老萬也不至於逃亡到巴黎。可這事不好拒絕,畢竟以前得人照拂不少,李家明稍一沉吟,勸告道:“蔡叔,我不懂你們官場上的事,但按理應該不能這麼辦,會裡外不是人的。”
知易行難,蔡書記沉默良久,落寞道:“家明,我已經五十八了。”
是啊,學歷不可少,年齡是塊寶。不能上一個臺階,還有兩年就必須退二線,這讓一個習慣了手握重權的官員如何選擇?估計人家來之前就已經搭上了線,對方暗示了什麼,纔會特意來自己這求援。也沉默良久,李家明終於還是沒有鬆口,卻也沒把路堵死。
“蔡叔,我讓黃志剛幫您引見吧,我晚上必須要趕到紐約去。”
蔡書記心裡一陣惱怒卻又無可奈何,有求於人就是這樣的,即使自己當初照拂過人家,但也強求不了人家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