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有一句戲言,國外是一流人才搞科研、二流人才經商、三流人才從政;國內則是反過來的,一流人才從政、二流搞科研、三流的纔去經商。
這戲言雖是戲言,也透出現實的苦澀——聰明人都去了當官。
能當到書記、縣長的人,肯定不是蠢人,肯定是比普通人更聰明的人。柳本球想給他們挖個坑,發泄下憋悶了半年的怨氣,可他們將這想法拿過來仔細一合計,還真找出了應對之策。
明年財政贏餘兩千萬沒有問題,若提高毛竹規費這又多出幾百萬,再加大點罰沒力度,一年湊足三千萬的問題不大。一億四五千萬的工程,兩年的工期,兩年的財政贏餘卻只有六千萬,卻依然難不倒兩位主官——抵押貸款,將藥廠、竹木加工廠四年的稅收全部抵押出去,讓企業幫政府出面貸款。
從最鄉鎮幹起來的、最熟悉本縣情況的丁常務,把全縣的邊邊角角掃了一遍,將各部門、鄉鎮的開支壓縮到最低水平,最後揉着發漲的太陽穴,興奮道:“書記、縣長,一億四千萬沒有問題!”
“還有問題,物價、不可預估因素!”
“對對對”,已經腦袋發漲的丁縣長拍着腦門,附和道:“還是書記英明,那我們還得從哪湊兩三千萬應急。”
腦袋發漲的丁常務一時間想不到辦法,兩位主官卻是立刻想起了柳本球。崇鄉小學的工程,就是那傢伙幹出來的,只要依葫蘆畫瓢,讓工程隊賺管理費,就能大幅度降低成本。
這事自己沒法辦,沒了鬥心眼心思的鐘縣長苦笑道:“書記,這事得你來辦了。”
“嗯”
曾書記散了一圈‘大中華’,拿起辦公桌上的電話,讓已經回家的柳本球馬上到書記辦來。興奮的鐘縣長他們也連忙走人,讓班長大人來壓榨那強蠻貨。大家都不是蠢人,或許剛開始沒反應過來,算完賬還不曉得柳本球那混蛋心裡憋着壞水?
十來分鐘後,等剛出口怨氣的柳本球到了書記辦,一聽書記的點將,那心裡簡直是瓦涼瓦涼的,即使是看完桌上的草賬,心裡依然是冰涼一片。以前在崇鄉建小學,那是上面的領導無條件支持,下面的人得力、團結,換成一個投資上億的工程,誰他/媽的敢那麼幹?
幹成了,功勞是領導的,幹垮了,自己來背黑鍋?
“書記,我實話實說吧,要我蓋幾幢樓沒問題。要修路、架橋,還得開挖隧道,您就是借我個膽子也不敢挑這擔子,我只是個學中文的!”
藉口!當領導的人,只要會協調、會用人、敢拍板就行,哪用得了幹活?
實幹不行,但精通政治的曾書記笑了笑,遞了支‘大中華’過去,半玩笑半認真道:“我們聊聊?”
官至常委副縣長,自己的前途已經不是對方能決定的,下定決心不跳這坑的柳本球,禮貌道:“書記,除了這事,您有事儘管吩咐”。
“不是這事,是上次調整你分工的事。”
“請領導批評”。
油鹽不進?沒關係,曾書記將事情慢慢地扯開,指點道:“本球,你那事站在道義上有錯,但人性上沒錯。親疏間密,誰都不是聖人,哪沒點私心雜念?”
‘呵呵’,柳本球笑了笑不接嘴,由着領導來哄,漂亮話誰不會講?
可曾書記變得嚴肅了,訓斥道:“你錯就錯在太聰明,總想着以最小的代價,幹最大的事!
換成我來做這事,老早就會去找老丁求情、找老華通關係,把指標攔在地區教委。
你倒好,怕爭不過人脈比你強的老丁,又不想拉下臉向他低頭,居然由着指標到了縣裡。哼,你是吃準了丁飛那孩子講義氣,肯定會把指標讓給他兄弟李家明,你就可以避免跟老丁爭,直接讓宋湘生把指標給你。
你想過沒有,宋湘生也有私心的!若是他不先公佈再私下給你,你會記他的人情?哼,他兒子宋曉軍今年畢業,他不會想讓你幫他去跑路子?”
這有什麼?若那指標不到縣裡來,老丁會不跟自己爭?老丁那種人,講幾句好話就擺得平?真以爲華劍輝那麼好講話?高考的加分指標,幾多處級幹部、廳級領導盯着,華劍輝能把老子一個常委副縣長放在眼裡?
老辣的曾書記訓斥完,見對方無動由衷,抽了口煙繼續訓斥。
“兩個聰明的糊塗蛋!李家明是什麼人?你是他老師,你不清楚?
十來歲就敢跟殺人犯硬扛的人,若你們沒給他過高的希望,這指標你得了也就得了。等到人家高考完了,再擊碎人家的北大夢,你們想過他會如何反擊嗎?
哼,我要是他,先來跟你談判,想辦法把你穩住,等最合適的機會。只要你一離開同古,馬上找盟友,拿廠子的事來說服老鍾跟我,削掉你的權力。”
說到這裡,按事實去推導的曾書記,突然間也背心發涼。
不對,宋曉軍的事不是巧合,而是事先安排好的。那小子就是爲了拿這事顯示他報復的決心,逼自己跟老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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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或許,宋曉軍那事還不是那小子親自幹的,而是拿政績引誘柳本球乾的,否則以那小子的心計和狠辣,不可能讓柳本球有撈人的機會。
操,那小子是人嗎?
這樣的手段,即使在官場上打滾十幾年的人,都不一定有!
對面的柳本球繼續無動於衷,這些事自己不清楚?要不是女兒需要那指標,自己會冒這樣的風險?
透過指間的嫋嫋青煙,曾書記見對面的柳本球臉色如常,連眼神都沒什麼異樣,不禁暗自嘆息。這也是個狠角色,或許自己後知後覺的東西,人家早就想過,而且準備了承受,只爲了他那個能考袁州中學第一的女兒。
沉默良久,被那條路煽起了仕途雄心的曾書記,只好將調門放低。
“本球,以前的事,我們就不提了,我能想的,你也同樣能想到。我們來談談私事,你是幹實事的人,這條路只有你能啃得下。這樣吧,你需要什麼幫助,縣委、政府都會大力支持。”
這幫官僚算得那麼細緻,連各個單位的小金庫都計算在內,才湊齊一億四千萬,真以爲一切都在掌握之中?這就是個坑,而且是自己挖的坑,柳本球哪會自己往裡跳。
“書記,我真沒那本事!我要有那本事,不用您點將,我都會主動請纓!”
敬酒不吃,想吃罰酒是吧?
一直耐着性子做勸說工作的曾書記,終於露出他和藹下的另一面,一巴掌拍在紅木辦公桌上,指着柳本球的鼻子,怒斥道:“柳本球,你還是不是黨員?還是不是黨的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