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學校後門口那家已經幾經轉手的小飯館,門外站了十幾個戴着墨鏡、耳機的黑衣人,擋住一圈圈看熱鬧的年輕人、扛着攝像機的記者,人羣裡還有不少制服警察維持秩序。
派頭太大了一點,同學間吃個飯用不着這樣。
不喜歡這樣的李家明卻沒有反對,因爲桂銘他們需要這排場,需要讓圈子裡的人時刻記得他是他們的老大。即使各自所屬公司是競爭對手,但私下裡仍然是他們的老大,遇到邁不去的坎時,自己這位世界首富會幫忙的。
不同於其他人的同學聚會,李家明他們這一幫同學聚在一起,或許有功利色彩但色彩非常淡。倒不是他們這一班同學清高,而是由於李家明這個班長不遺餘力地提攜大家,有在學校裡就令人信服的班長以身作則,其他同學也團結互助。畢業十五年了,一幫同學都幹得不錯,不是這個總就是那個董,即使是留校的馮剛也成了國內知名經濟學家。
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大家都出人頭地了,也就沒了勢利之態。大家該敘舊敘舊,該喝酒就喝酒,都是當年的老同學、老兄弟,寧可醉不可退!
可惜的是,酒桌上的批發生意剛做到一小半還沒開始零售,有‘三杯倒’美譽的李家明便黑臉愈黑,由大家指定他的貼身酒替桂銘開始代勞。
酒桌上從來都是怕別人少喝,自己卻能被阻攔得少喝,也證明了自己深得衆人的愛戴。從善如流的李家明樂呵呵地接過那杯礦泉水,強調道:“先說好來,最後一杯我得親歷親爲!”
“那當然,桂子,喝啊!”
“怕你啊?”
酒局繼續,熱鬧繼續,享受特殊待遇的李家明也頻頻舉杯,頻頻要求大家隨意,卻是清一色的一口悶:‘班頭給臉,我得兜着’。被一羣商界成功人士納頭便拜,也是一種人生的成功,有點像及時雨宋江同志。
等到酒正酣杯莫停時,李家明果斷叫停。酒這東西是好東西,但大家都不再年輕,喝過量便成了穿腸毒藥。
圓杯吃飯,酒飽飯足之後,黑臉透亮的李家明在同學們簇擁之下離開,一長溜掛着各地牌照的勞斯萊斯、賓利、林肯相隨。這種豪車扎堆的場面在記者的筆下,不是暴發戶炫富而是燕園的一個傳奇,也是在高校圈內廣爲流傳的傳說,而傳說的主角便是李家明教授。
對,是李教授而不是李董,因爲李家明多次表示他最自豪的是被破格聘爲斯坦福教授、芝大商學院院長,而不是創立了漢華成爲世界首富。三天之後,在那個粉牆黛瓦的千年古鎮召開的世界互聯網大會上,作爲東道主的浙省李省長如此稱呼他。
其實,這個名字大氣的峰會名不符實,如他岳父所預料,除了他這個絕對大牌外,剩下的都是國內互聯網企業家和一些歐美的小狗小貓,連楊至遠那混蛋和另一個混蛋張勇都託詞沒來,更遑論亞馬遜、ebay、oracle、thepriceline等巨頭。出乎他與他岳父兩人預料的是,傳說中的大會提議者沒有出席,級別最高的僅是李省長這位部級高官。
可猜不可說。
開幕合影時,最大牌的李家明仍然奉老章爲老大,老章也投桃報李地將影響力已經遠不如他們的吳叔,讓到他倆之間的中間位置,且喧賓奪主道:“各位,外界都稱我們爲sohu系、漢華系,說我們sohu是國內互聯網業的黃埔軍校。飲水思源,其實我們都要感謝吳老,如果不是當年他老人家的鼎力相助,sohu或許度不過那個寒冬,也不可能有後來的利方、漢華、sogo、sohu易購、阿里。”
老章的話音一落,或多或少都與sohu有關聯、交集的衆人熱烈鼓掌,紛紛向這位給國內互聯網業發展提供過巨大幫助的老人致意。
國內第一家互聯網企業是瀛海威,但當年的風雲人物早沒了聲息,真正給互聯網業帶來春天的是sohu。市值早不如漢華、利方、sogo等巨頭的sohu當時能成功,一個很重要原因是粵省商界的鉅額廣告投入,而給sohu帶來第一波密集廣告投入的正是這位花甲老人。
今日的華容集團也早非吳下阿蒙,mp3的成功讓他們成爲跨國企業,追隨漢華的腳步做智能手機又成爲了電子消費品巨頭,華容集團也成爲了市值萬億的龐然大物;作爲華容集團創始人,吳叔已聞名天下,風頭甚至壓過了他曾仰視的聯想集團的柳老爺子。
在如雷的掌聲中,再三推辭無果的吳叔向衆人拱手爲禮,暗自感慨道:‘寧欺白鬚公,莫欺少年窮,終須有日龍穿鳳,唔信一世褲穿窿’。華容能有今天,其實只是緣於一場二十年前的緣分。
對,很多事就是因爲不可預知的緣分。
雖然仍舊奉老章爲老大,但合完影后便被衆人簇擁的李家明,也認爲他能如此成功也是因爲緣分。如果當年不是遇到吳叔,不是機緣巧合與老章他們一干青年才俊成爲朋友,有前世記憶的他肯定能成功,卻不可能象今天如此成功,更不可能十幾年間如此成功。
大會開幕之後,頭頂上有經濟學家帽子的李家明,卻沒有談經濟也沒有展望未來的物聯網,而是以傳統商業倫理爲主題發表演講。
“在農耕社會,重農抑商並不代表商業活動的停止,但作爲社會活動的一種重要內容,商業倫理不可避免地受到儒家思想影響。儒家五常的仁、義、禮、智、信,其核心是義而與其聯繫最密切的是利,因此程顥雲:‘天下之事,惟義利而已’,朱熹也有言:‘義利之說,儒家第一義’。”
“在農耕社會裡,利與義在絕大多數情況下被唯心地割裂,因此纔有‘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先義後利者榮,先利後義者恥’、‘義勝利爲治世,利勝義爲亂世’等等偏見。”
“時代在發展,社會也在進步,當我們開始向重利輕義的西方學習,我們的國家、社會得到了長足的發展。民國時,我們稱西方諸國爲列強,如今是否也有欠發達國家稱我們爲列強?大家不要笑,去越南、印度走一走看一看,其實我們的形象與一百年前的英法沒有多大區別。”
“彼之仇寇我之英雄,有些事我們不必理會,也不必糾結歷史的仇恨,但我們必須要思考一個問題。一百年來,我們一直在向西方學習,後發優勢讓我們能避免走歷史的彎路,但當我們自己成爲了世界上第二大經濟體時,我們還能向誰學習?”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但他山之石成不了我們的基石,日本是西化最徹底的國家,也沒變成白種人,那我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