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混混的人,在背後下跪求饒都行,就是在人前丟不得面子。混混是吃強蠻飯的,要是面子一丟,就沒了威信,手下就會蠢蠢欲動。當着領導的面,吃強蠻飯的毛伢跟張仁全鬧了一場,也打定了主意不多交稅。哪怕是張仁全來蠻的,他寧願關掉這兩家歌廳,也絕不丟面子,不當那隻殺給猴子看的雞。
可第二天就有人來說和,而且是毛伢得罪不起的人,那就是公安局副政委高斌。高副政委也沒辦法,他老婆在張衛民他們廠子裡做會計,一個月做一日事卻拿着五六百塊錢的工資,而且一拿就是三四年。這份人情就是他的老部下張仁全向遊學權求來的,現在老部下高升了,遇到了難處,他這個欠了人情的老領導,就得來說和說和。
縣官不如現管,高斌一出面,可以不鳥張仁全了的毛伢,就不得不低三下四地給這個巴結來的高叔叔訴苦。
“哎,毛伢,莫怪仁全,他也苦。縣裡要做這大的工程,領導壓着他要增收1500萬稅收,你講他不壓你們,又能有什麼辦法?”
“高叔叔,我毛伢不是不講義氣的人。實在是二十萬太高了,你看我這裡好象蠻賺錢,其實開支也高得嚇人。一年光交總工會的店租,就要十五萬,還有工人工資、人情來往,沒二三十萬根本擺不平。
我要是再交二十萬的稅收,莫講賺錢,能不虧本就不錯了。”
這話雖然有些誇張,但也在道理上,投這麼多錢、花這麼多精力,難道還是幫政府做嫁衣不成?不過,老油子高斌不會輕易得罪張仁全,即使他心裡更偏向於這個時常給他上貢的混混頭子,也只會暗中指點一二。
“毛伢,你一口一個叔叔,我也就把你當侄子。我跟你講實話,仁全是個有煞心的人,當初他做的那些事,就連我搞了一世年公安的人,都覺得太惡、太狠。
現在他請我來跟你談,那是你後面是家明,他以前是靠着家明跑路子,才爬得那麼快。要是談不攏,不要我講,你也會想得會怎麼樣吧?”
當混混頭子的毛伢,可以得罪已經調出司法系統的張仁全,卻萬不敢得罪正當權的高斌,眼看着人家是穿一條褲子的,他也只好把老大祭出來當保護傘。你張仁全靠着柳縣長升官,家明還能把柳縣長整得灰頭土臉呢!
“高叔叔,要不這樣吧,讓張局去尋家明講。講起來,我毛伢是頭子,實際上家明纔是頭子,我們都聽他的。
開這兩個場子的錢,是家明帶着我們販筍賺的,當初也是他要我帶好一幫村上的伢子,莫讓他們走歪路。只要家明點了頭,我們保證連屁都不放一個,他怎麼講我們就怎麼做!”
這不就結了?你顧忌着張仁全真翻臉,人家還忌憚着家明呢。
見這傻小子明白過了來,不喜歡唱歌的高斌也沒興趣繼續呆在這,放下玻璃茶杯起身走人,毛伢連忙到櫃檯拿條‘芙蓉王’小跑着跟過去,硬塞進高副政委的車裡。送完客人,毛伢把狗頭軍師姜景山叫到包間裡商量一陣,估摸着縣中下晚自習了,倆人才開着那輛撐門面的舊桑塔納去縣中門口守李家明。
毛伢是個講究人,知道李家明把讀書的事看得很重,就以身作則不招惹學生,更給街上的混混定下規矩——沒有正事,不得踏入學校半步!
前兩年,有那麼兩三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混混,在二中門口調戲小妹子,結果第二天齊唰唰地鼻青臉腫,跪在二中門口跪一日,從此學校就成了混混們的禁地。這也是毛伢爲什麼設賭、放貸,卻在街上名聲不錯的原因之一。畢竟誰都有兒女,都希望兒女有出息,不想兒女當流氓、當太妹。
早春的天氣很冷,倆人開車到了離縣中門口百八十米的偏僻地方停車,由人模狗樣的姜景山去校門口等人。這也是以前李家明教的,做事要高調、做人要低調,尤其是出來混,更是要悶聲發財切莫囂張。
等了足了半小時,拎着書包的李家明才珊珊來遲,毛伢也連忙從車上下來,等他上了車才又鑽進來。
“喲,今日這麼恭敬,不是有什麼麻煩事吧?”
“家明,莫笑我了。張仁全不曉得吃錯了什麼藥,講要我今年交二十萬稅。”
立威?
不象,要立威,也不應該拿毛伢當雞殺。
“從頭到尾,莫漏了什麼。”
李家明就是神仙,毛伢哪敢有半點隱瞞,連忙將昨天的衝突、今天高斌的說和一五一十,全部告訴了他。
“家明,我總覺得這事不對,該不會縣裡搞不到錢修那條隧道吧?”
哎,老丁他們辦事太急了,方案都沒出來,怎麼能先動手呢?這種事,最好是等動工了1/5左右,將所有人都綁上了戰車,再動手才最合適!或者說,老柳那人太精,總想着以最小的代價,幹最多的活。
幹大事,怎麼能糾結於小節呢?
稍一沉吟,李家明搖下車窗,衝遠遠站着不進車的姜景山,支使道:“景山,去買點水果。”
“哎”
“毛伢,你交給總工會十五萬,是全部交給單位上,還是私人也要給?”
“公家八萬,領導七萬。”
李家明默算一下各單位辦公樓下的店面,不禁好笑大家都‘燈下黑’,放着幾千萬的現金不要,反而把主意打到私人頭上。
等姜景山小跑着送來一大袋各色水果,李家明下車接過水果,騎上自己的山地車,交待道:“這事算了,等週末的時候,你去請地稅的領導吃個飯、唱個歌,給他們一個臺階。”
關心則亂,毛伢連忙追問道:“家明,那二十萬還要交?”
“交個鳥!”
“哎”
張仁全要幹大事,根本不敢給對方任何攻訐的機會,可他並沒老老實實地在家裡看電視、帶孩子。見李家明揹着個書包、提了袋水果來了,張仁全老婆連忙起身沏茶,笑道:“家明,有事?”
正主沒在家,李家明喝了杯茶,將那袋水果留下走人。可等他騎着悠哉遊哉地到了自己家樓下時,院子裡停在那叢鳳尾竹旁邊的桑塔納閃了幾下燈。
“家明”
有點意思,到了家門口也不上樓?
李家明騎着山地車,轉到桑塔納車前,玩笑道:“全哥,好歹我阿姨是你堂下的姑媽吧?”
“莫提了,你要高考,我哪敢上樓去耽誤你學習?”
“什麼事?”
“進來講撒,幾分鐘的事。”
還是那事,想讓毛伢帶頭多交稅。
“家明,我也是沒有辦法。街上的店,大一點的,也就你們的裝修店、傢俱店、歌廳。
我尋傳健表叔談了,他們準備把店子並進傳林表叔的公司,我是一點辦法都沒有,那就只有歌廳先作表率。要是歌廳不交,後面的店主會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