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是整場聚會的主角,林修遠只來得及在門口與沈靈犀和葉盈盈說上幾句話,便又被陸續而來的賓客一個接一個的拉着寒暄。
葉盈盈也只好略略失望地轉過身,跟在沈靈犀身後進入會場。
華麗的裝修和明亮的燈光將每個人都照得如同電影上的紳士淑女,華衣錦服,是普通人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
沈靈犀對這樣的場合向來不適應也不喜歡,或者是因爲不適應纔不喜歡。
她撇過頭,見雀躍了一下午的葉盈盈精神頗有些不濟:“待會兒你修遠哥哥一定會找你跳開場舞的。”沈靈犀秉着發揚姐妹友愛的互助精神,安慰了她一句。
葉盈盈白了一眼沈靈犀道:“那是當然的,不找我難道找你嗎?”
沈靈犀:……是我自作多情了。
這樣一個自己就能原地滿血復活的貨,根本就不需要安慰啊。
沈靈犀找了個離大門最近的角落坐着,別人不易發現她,她卻能將進入宴會廳的每一個人看得一清二楚,當然她是不會承認,她坐在這兒,還是希望着萬一顧易出現,她就能第一時間發現他。
林修遠挺拔的側臉映入她的眼簾,同樣是溫和儒雅並不由衷的笑容。
沈靈犀想,林修遠和顧易,大概在某方面來說是同一類人,只是那對於林修遠來說只是面具,而對於顧易來說,彷彿已經是他這個人。
又或者說,這世間的每一個人都或多或少地戴着面具,披着僞裝。只是有些人藏得太深,不肯讓人有一點接近和觸碰,就如同顧易。
他看似溫和,其實對這一切都防備。
一個只在心上人去世後才肯吐露心聲的人,是什麼讓他變得這般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藍芯,上次的那個男生也會來嗎?”
沒有第一時間發現顧易,倒讓沈靈犀第一時間看到了她的情敵。藍校花的身邊站了一位相貌普通的女生,據沈靈犀目測,大概是上回在商城偶遇時的女跟班之一。
藍校花今天一身寶藍色緞面長裙,這種顏色和料子都十分的挑人,可是她卻將其同時穿出了高雅和清純。無疑,這是個十分可怕的競爭對手。
沈靈犀裝作無意地拿出手包裡的手機,撥了個電話給孟曉舟,經過藍校花身邊時,故意放慢了步子道:“嗯嗯,我知道了,我先上去看顧易,對啊,他身體不舒服,剛剛去樓上了……”
藍校花聞言,果然一雙美目直勾勾地瞪着沈靈犀。
沈靈犀假裝一點都沒發現,悠悠地越過藍校花走向電梯。
電話另一邊一頭霧水的孟曉舟:“靈犀?你打錯電話了!啊……喂喂!你說什麼啊喂!喂喂!”
“晚安啊曉舟,拜拜!”沈靈犀掛了電話,笑眯眯的朝電梯鏡子裡的自己比了個“V”的手勢,自言自語地誇道,“真棒沈靈犀!”
上了頂樓,沈靈犀出了電梯,從走廊拐了個彎,手指靈活的在另一部酒店高層人員專乘的電梯前輸入密碼,一派從容地踏了進去,拿出手機撥了幾個號碼,笑得略狡詐:藍校花,無毒不女漢子,顧易只有一個,只好對不起你了。
君瀾酒店是這兩年才從瀾水市衆酒店中脫穎而出,受衆多達官貴人喜愛的新貴。外人只知這酒店老總與葉市長有幾分關係,卻不知這幕後真正的老闆就是沈父與葉父。
沈靈犀與葉盈盈這兩位隱形太子女雖不常在酒店裡出現,但在自家地盤上,自然就都是說一不二的主。
得了格格的吩咐,酒店的前臺自然不願意向詢問而來的藍校花透露任何消息:“對不起,這是顧客的隱私,我們不方便向你透露。”
“你知道她是誰嗎?”藍校花旁邊的女生趾高氣昂地道,“她可是規劃局藍局長的女兒!”與有榮焉的樣子,彷彿她跟藍校花是親姐妹似的。
“對不起,我們這是按規章辦事。”依然是機械化的禮貌女聲。
“算了,”藍校花扯扯旁邊的女生,壓低聲音說,“她不是看到她的電梯上頂樓了嗎,咱們偷偷上去一間間找。”
“好!”女生重重地點點頭,白了眼前臺的服務員,哼道,“有什麼了不起的!”
***
冬天的夜空,少了樹木枝葉的遮掩,顯得更加高遠而遼闊。
路燈把沈靈犀的影子拉得老長,她在曳地的禮服外罩了件厚厚的米白色大衣,但依舊縮着脖子冷得瑟瑟發抖。
站在林修遠家門外,猶豫許久的她,臉上的表情就跟終下了某個重要決定似的,英勇而決絕地按響了門鈴。
沒過一會兒,臉色有些蒼白的顧易從裡面打開門,神色有些莫名地看着沈靈犀。
他的確有些弄不明白這個小姑娘,前腳似乎還在認真地說着喜歡你,後腳就跟十分討厭你似的兜頭澆了你一身的水。
“哈哈,你好!我是來對你負責的!”沈靈犀揚起手上提的一袋花花綠綠的東西,“聽說你生病了,我特地從藥店給你帶了藥過來。”說着便自顧自的往裡走。
林修遠家對她來說並不陌生,她輕而易舉的就穿過了客廳走進廚房,探出腦袋說,“我給你燒熱水啊,你感冒發燒什麼的,還是要多喝開水纔好的。”
顧易錯愕地看着跟一朵雲似的飄過來又飄過去的自來熟的小姑娘,咳嗽着拒絕道:“不用麻煩你了。”
“不麻煩的,”沈靈犀笑眯眯地問,“對了,顧易你肚子餓嗎?要不我給你煮粥?”
沈小姑娘這回是抱着不成功就便成仁的心思衝進來的,怎麼可能就這麼輕而易舉的就讓顧易給趕回去了?
“咳咳……”顧易搖手道,“不用了,燒完水我送你回去吧。”一個小姑娘竟就這麼大喇喇的在大晚上單獨地跑到男生這兒。
“好吧,那你看看你要吃什麼藥。”她的語氣就跟問你今晚要吃什麼菜似的。
顧易失笑地搖搖頭,真是要被她打敗了。他看着堆在桌上的三九感冒靈,泰諾,阿司匹林……
大概是把藥店裡有關感冒發燒的藥都搬回來了。
他挑了顆退燒藥,就着沈靈犀端來的兌好的溫水服下,心覺這個小丫頭偶爾也還是有心細的時候。
“好了,我送你回去吧。”望着小姑娘坐在對面晶晶亮地望着他的眼,顧易竟覺得將這話說出口心下有幾分不捨。
這樣生病被人關照,被人惦記的感覺,似乎已經很久了。
“噢……”沈靈犀有些蔫蔫的,跟在顧易身後,囁喏地問,“顧易,你有沒有圍巾啊,晚上出來太急,我忘記拿了。”
顧易側過頭,見小姑娘果然穿着單薄,燈光下露在外面的肌膚因爲寒冷起了細細的雞皮疙瘩。
不知爲何,顧易只覺心裡有幾分生氣,聲音微沉地道:“等一下。”
“嗯。”沈靈犀快樂地點點頭,似乎爲能稍稍多一些時間和顧易同處一室而感到雀躍。自從自己不斷爲顧易的拒人於千里之外辯解後,她忍不住一次次去分析顧易,關注顧易,然而越是關注他,她便覺得自己似乎已經無法回到當初試探一般的心境了。
她想,這種他無論做什麼都原諒的心情,只是瞥見他的一個側影就跟遇上了天大的好事一般的興奮,大概就是那些所謂的非君不可的情有獨鍾了。
“給,”顧易遞給她一條深藍色的方塊圍巾。
入手是柔軟溫暖的觸感,沈靈犀笑道,“謝謝。”
“走吧,”顧易點點頭,率先走出來。
天空是很深的藍,無雲無星,彷彿深夜靜謐的海。深邃而清澈,顧易卻覺得,一定遠不及身邊這個人雙眼的清透純粹。
他有些期盼着,身邊的人能主動開口說話,這樣,他就有足夠充分的理由,微微側過頭注視她的眼睛,看看是不是與他想得一樣,比深夜的天空更純澈。
可是沈靈犀卻是聽不到他心裡的聲音的。
二人相對無言,並肩隔着一步的距離,緩緩的朝沈家走去。踩着明亮的燈光和枝椏投下的陰影,一路無話。
沈家與葉家的燈光都還未亮起,沈靈犀的身後是一片的漆黑。
她面對着顧易,路燈從她的頭頂照下來,長而濃密的睫毛在她精緻的臉上投下陰影。
她解下圍巾,未等顧易拒絕,伸手替顧易圍上猶帶着她的體溫的圍巾。
今天她穿了高跟鞋,微微伸手就碰到了顧易的脖頸,她的指尖微涼。
顧易想,一個人怎會有這樣截然不同的冰涼與溫暖?
他該拒絕的,理智告訴他。
可是直到沈靈犀幫他繫好圍巾,輕輕地抱着他的腰,把腦袋靠在他的肩上,他都沒有推開她。
沈靈犀低聲道:“顧易,聽我說完,說完之後,我便不會再來打擾你了。”
放在沈靈犀肩上,微微使力想將她往外推的手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