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湖映月, 山風沉醉。身邊是觸手可及的溫暖。
“喂，你想好說辭沒有？”沈靈犀捏了捏顧易的手掌，皺眉道。
顧易無所謂地笑道：“我們的事何必給他們說辭？”剝下溫雅的僞裝, 顧易的骨子裡依然殘留着世族與生俱來的清傲與張揚。
他的生活他的故事他的人, 在他眼裡, 都容不得他人一絲一毫的置喙。
這樣唯我獨尊, 還帶着少年人我行我素的直率的顧易, 是沈靈犀記憶裡少見的模樣。
沈靈犀微微睜大眼，忍不住笑道：“難道大少爺你打算公開？”狡黠的眼裡一閃而過戲謔。
顧易輕輕彈了彈小姑娘光潔的額頭，笑問：“小娘子覺得有何不可？”
沈靈犀可真想踹死他, 小小年紀公開早戀真的大丈夫啊好嗎？！她可不願自己與顧易的戀情從此在衆目睽睽中度過。
“不要，現在公開了估計明天你親孃就張羅着一張支票丟我臉上讓我滾蛋了。”
沈靈犀轉了轉眼珠思考對策, 忽然意識到想說辭這種事明明是旁邊這人的責任, 嫌棄地道, “喂，這不是你的分內之事嗎？”
“一張支票你就撤退了？”顧易訝異地睜着眼, 換上一副楚楚可憐的表情。
沈靈犀眨眨眼，認真考慮地掰着手指頭道：“那得看那上頭有幾個零了。”
“我付雙倍。”顧易一臉肅穆地道。
“嗯？”
“無論他們給你多少，我付雙倍。”他笑着籠住小姑娘溫軟的手，低下額頭與她對視，“留在我身邊。”嗓音沉沉如一曲低吟淺唱的大提琴。
真是該死的溫柔啊。
沈靈犀眨了眨泛酸的眼, 取笑他說：“不錯啊顧公子, 夠財大氣粗的！”
顧易幾分無奈幾分寵溺地笑道：“爲了讓你留在我身邊, 看來我得努力賺錢了。”
太早暴露靈犀的存在雖會讓他更加舉步維艱, 但他卻不願小姑娘因爲他而受到哪怕一丁點的委屈。
雖是玩笑, 然而他的目光卻過於靜穆慎重，彷彿真的在說一言千鈞的承諾。
沈靈犀爲自己的想法好笑地搖搖頭, 皺着鼻子問：“那我可以先收了支票然後不履行承諾麼？”
顧易被她逗樂，“好啊，到時候都給你存作私房錢。”
“進去吧，外面冷。”
“你想好說辭了？”
“什麼說辭？”
“嘖……你怎麼不想好再追出來？”
“沒辦法，我怕你跑了。”
“這麼說來還是我的責任了。”
“可不是！”
“……”
***
二人一前一後走進來，幾乎整個宴會廳的人都若有似無地將探究八卦的目光圍在兩人身上打轉。
沈靈犀不太高興地皺起眉頭，隱蔽地瞪了眼顧易。
顧易笑得一臉無辜，旁若無人地摸摸她特地打理過的頭髮，“沒事，不用理會別人，順其自然就好。”
沈靈犀翻了個白眼，遠遠見林修遠走來，便換上一個恬靜的笑，“修遠哥哥，盈盈呢？”
“在葉老爺子身邊。”林修遠轉頭笑道，“顧易！”笑容溫和親切，又有幾分不易爲人察覺的尷尬。。
顧易隨手拿過香檳，與林修遠碰杯笑道：“好久不見。”笑容溫煦熟稔，彷彿從來不知道林修遠對於他的不屑。
葉老爺子早注意到了顧公子與自家孫女的互動，在衆人隱晦不明的目光中，一臉開懷地朝沈靈犀招招手：“靈犀，到爺爺這邊來。”
他的身邊站着幾位德高望重的老爺子和仿若遺世獨立不容人忽視的顧湘，以及表情已是烏雲蓋頂的葉盈盈。
“我先過去。”她朝顧易和林修遠笑笑，壓下心底的幾分忐忑朝衆人走去。
“是葉老爺子的孫女啊，我當是哪裡來的小丫頭竟能跟顧易混得這麼熟。”顧湘輕輕抿了口琥珀色的香檳，即使是身着火一般熾熱的顏色，她依然給人冷若冰霜的疏離感。
葉盈盈躲在葉老爺子身後，朝着沈靈犀擠眉弄眼，大概是在幸災樂禍她遇上了個難纏的打不得又罵不得的棘手對象。
沈靈犀隱晦地瞪她一眼，臉上八風不動地保持着溫雅親切的笑容。
顧湘看向與林修遠正在交談的顧易，涼涼地開口，似乎連淡漠的笑容也不屑於給沈靈犀，“怎麼，你和顧易也是在瀾水市認識的校友？”
沈靈犀走到葉老爺子身邊，擡頭覷了眼爺爺有些黑沉的臉色。
一言九鼎慣了的葉老爺子被小丫頭片子折了話頭，老爺子的神色自然不好看。更何況，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顧湘這在長輩面前劈頭蓋臉地給沈靈犀難堪，其實更多的是在下葉老爺子的面子。
泥人亦有三分土性。
上一世的沈靈犀就已旁觀了顧湘的高傲與不可一世。
只是當這眼高於頂的淡漠真的落到她身上後，真的是讓人有幾分胸悶氣短。
沈靈犀深吸了幾口氣，揚着笑容道：“對啊，和顧易可以算是校友兼鄰居。”
她的眼睛乾淨明亮，既有少年人的純淨，又似沉澱着閱盡千帆返璞歸真的純粹。沒有絲毫對權勢的崇拜和慾望，更無退縮和畏懼。
是了，無欲則剛，沒有所求便沒有所畏。
顧湘一直深信，一個人無論演技有多好，眼睛卻是最難僞裝的地方。
然而，沈靈犀的眼睛卻是她見過的，難得的乾淨。
她微微一窒，淡淡道：“是嗎，你們還真有緣分。”
葉盈盈本着與沈靈犀是同一根繩上的螞蚱，必須要在老爺子面前表現一下自己與葉家榮辱與共的決心，插嘴道：“可不是嘛，雖然顧易人緣好，但是這麼多人裡頭，也就跟我們家靈犀關係最好了。”
說着，還笑眯眯地挽着沈靈犀的手，眯着丹鳳眼笑得一臉無害。
顧湘瞧着兩個小姑娘親密無間的模樣，似乎有些走神。
“在聊什麼？”顧易笑意盈盈地走來，看向自己姐姐的眼神晦暗不明。
他友好的與幾位人老成精的老爺子問好，格外尊重地對葉老爺子道，“聽靈犀說您老喜歡喝茶，我那有新得的大紅袍，改天我給您送去。”
幾位老爺子識相地說說笑笑走開了幾步，留下葉老爺子樂呵呵地擺擺手，眼裡精光閃爍，“不用麻煩，我們前陣子也剛得了一點。”
沈靈犀與葉盈盈對視一眼，您老人家想找場子也不是這種找法啊。
葉老爺子瞄了眼顧湘的表情，摸摸鬍子一臉得瑟，哼，他這把老骨頭雖然不值錢，但別說顧家的小丫頭片子，就她爹都不敢這麼跟他老人家說話。
沈靈犀一瞧見自家爺爺那小表情就瞬間明悟了，果然是越老越幼稚，當初教導小輩們的三思而後行他老人家是早忘到九霄雲外去了吧。
這還是她一臉嚴肅的爺爺麼？！
只是轉瞬，顧湘的表情就恢復了正常。
她淡漠地笑笑，紆尊降貴般地拍了拍沈靈犀的手：“既然顧易當你是妹妹，那你也就是我妹妹了，以後有事，儘管來找姐姐。”
顧易正要開口，卻被沈靈犀的眼神制止。她輕輕搖了搖頭。畢竟不是真正十五六歲的小姑娘了，這點氣她還是能沉得住的。
她與顧易還年輕，未來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顧湘扯起嘴角輕輕笑了笑，轉頭走向林老爺子歉意地道，“不好意思林爺爺，今天身體不太舒服，我和顧易就先走了。”
好不容易勉強顧易來參加宴會，卻不料又出現了沈靈犀這個變數。
林老爺子忙不迭地應道：“好好好，路上小心。”
他老人家這次的壽宴是難得地過得驚心動魄，一會兒是孫女的不懂禮貌不知天高地厚，一會兒又是老葉家的姑娘掉進了池子裡，一會兒又出現了從來低調隱秘的顧家長孫，這次宴會，都趕得上八點檔的電視劇了。
別說什麼壽比南山了，沒減壽他就阿彌陀佛謝謝老天保佑了。
目送姐弟倆離去，葉盈盈站在沈靈犀旁說着風涼話道：“雖然你不小心釣到了個金龜婿，不過看長公主那戰鬥力，就知道你未來的日子不好過了。”
沈靈犀皺了皺眉，有些氣悶地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大不了——”她聳了聳肩，攤手道，“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志氣！”葉盈盈恨鐵不成鋼地搖頭嘆道。
“誰向你那麼鬥志昂揚，套都敢下到長公主身上了。”沈靈犀瞥她一眼，對着在顧湘走後纔敢出現的林琳努努嘴。
葉盈盈裝傻道：“什麼？我可什麼都不知道！”
沈靈犀白了她一眼：“行了，你還是悠着點吧。”
***
坐上車，顧湘目不斜視地道：“沈靈犀不適合我們家。”
“嗯，我知道。”顧易點點頭。
這回輪到顧湘詫異了，她皺了眉看向他。
顧易揉了揉眉頭，看向窗外迅速倒退的夜景，輕聲說：“因爲我也不適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