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大殿,天空遼闊,陽光暖洋洋地照在人身上。
原諒過去,才能予自己真正的重生。
除了寺廟裡頭,最熱鬧的地方當然是門口的那株月老樹。
有別於大殿內煙霧繚繞的莊重,月老樹上翠綠的枝葉裡層層掩映着色彩濃豔的紅綢,遠遠看去,顯得熱烈而蓬勃。
樹下或是甜蜜相擁的戀人,或是眼懷希冀的年輕男女。
沈靈犀小小的個子站在人羣外圍,確是有幾分格格不入。雖然有幾分心思想去買條紅綢帶替自己許個好姻緣,但這月老樹生得高大茂密,憑她此時的小身板,估計勉強擠進人羣也沒法拋上枝椏。
大概是出於某種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心理,沈靈犀努努嘴,心道姻緣若能求得,世間又哪會有那麼多人求而不得,終難如願呢?
小姑娘傲嬌地轉過頭,腳步輕快的往人流稀疏的方向走去。
後來回憶起今日,沈靈犀常常想,大概是月老樹不忿受人質疑,才令她在此地遇見了她的顧易。
她小小的個頭恰好只到顧易的胸口處,鼻樑骨很不幸的狠狠地磕在了顧易的胸膛上。疼得她一瞬間就飆出了兩眼淚花,揉着鼻子憤憤地道:“你……眼睛長後腦勺的嗎?!”
雖然明明是她自個兒眼睛長後腦勺上,沒看路一頭瞎撞,但請原諒一個暫時被痛得理智盡失的炸毛小姑娘。
迷濛淚光中,沈小姑娘的後大半句話自動消音,驚喜又詫異地喚道:“顧易?”
顧易顯然沒有料到,原來還興師問罪氣勢洶洶的小姑娘忽然就轉換格式,一臉欣喜彷彿他鄉遇故知似的叫出他的名字。
他愣了愣,默默回憶是不是曾經見過這個漂亮的小姑娘,“你知道我的名字?”
十五歲的顧易精緻得幾乎雌雄莫辯,與沈靈犀前世遇到時的他不太相同,與坐在墓碑前成年後的顧易更是截然不同。
此時的少年,漂亮得幾乎張揚。
沈靈犀這才意識到,這相遇於她是久別重逢;於顧易,卻是此生初見。
小姑娘目光閃了閃,兇悍地道:“我說你是故意的吧!”感謝老天,讓他爸媽給他取了個容易混淆的名字!
她哼了哼:“自戀個什麼勁兒,我纔不認識你!”
“你沒事吧?”顧易忍笑地道,小丫頭翻臉跟翻書似的模樣的確逗樂了他,不過心裡也有幾許慚愧,剛剛小姑娘的確是被他撞出了兩包淚。
“沒事就怪了,”沈靈犀咕噥道,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回顧易,見他手中攥着一條紅色的綢帶,尾部還繫着個做工精緻的銀色小鈴鐺,當下就炸毛了。
那會兒還信誓旦旦一往情深的在墓碑前表白,這會兒竟然跑來求姻緣?
由於女孩子詭異的自尊心作祟,沈靈犀又刻意忽略了前世今生的無關性,心裡冒酸泡地扯過顧易手上的紅綢,小大人似的叨叨:“你個年紀輕輕的小屁孩,這麼丁點大竟然想早戀,怎麼對得起培養你的長輩們!”
“咦?”沈靈犀念着紅綢上的詩句,心情又一瞬間大好,“身無綵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她笑眯眯的把小鈴鐺拿在手裡晃了晃,然後塞進懷裡,“作爲你的賠禮好了。”
“幹嘛?你還不樂意?”沈靈犀瞥見顧易的表情,一副吃虧了的模樣道,“看在你長得好看的份上,我才便宜你了!你還不樂意?”
顧易這回是真的笑出聲來,瞥見小姑娘明明還小小個的樣子,卻硬是要裝大人的可愛模樣,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圓圓的蘑菇頭,觸感卻是出於意料的好。
“好吧,送給你做賠禮。”顧易眯眼笑道。
“我是沈靈犀,這個‘心有靈犀一點通’的靈犀。”沈靈犀指着紅綢上的字,朝他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你把姻緣送給我做賠禮,你自己說的哦!”
顧易愕然。
“你這是什麼表情?”沈靈犀不滿地道,“我這麼漂亮的小姑娘給你當女朋友,你不滿意?”
“你想做我的小女朋友啊?”顧易又忍不住伸出爪子揉揉女孩的頭,戲謔地笑道,“你還太小了呀。”
“哼,以後我們還會再見面的,到時候我就是大姑娘了!”沈靈犀踮起腳尖拍拍少年的肩,“再見男朋友!”
笑容燦若驕陽。一晃眼間,便消失在了人羣中。
少年無奈地笑笑,真是個古靈精怪的小丫頭,心道只好回頭再去爲他姐姐買一條紅綢帶了。
站在寫滿美好詩句的紅綢前,彷彿出於某種隱秘的心理,他略過了原先挑的那句詩,另選了一句“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爲連理枝”的紅綢。
心有靈犀一點通嗎?
顧易想起女孩飛揚的眉眼,對她頑笑般篤定的“再見面”升起一絲絲的期待。他搖搖頭,壓下奇怪的心緒,只是個奇怪的小丫頭而已。
***
回程的期間,沈靈犀支着下巴一臉傻笑,只覺得上天着實厚待她,心情飛揚,順帶看着倆葉家小丫頭也覺得順眼起來。
無論倆小姑娘是冷嘲還是熱諷或是採取冷暴力,沈靈犀均是一副笑眯眯你們真可愛的表情,弄得倆小丫頭豎起一身寒毛:她一定是有什麼陰謀吧!絕對是的!!!
於是,葉家長輩們就見到了難得其樂融融的仨小姑娘,雖然這是個美麗的誤會,但至少在這個新年,是殊途同歸了。
快樂的時光總是如此短暫,葉盈盈依依不捨的惜別葉心儀,與葉父葉母和討厭的沈靈犀一起又回到了孤軍作戰的A市。
葉盈盈在葉心儀的指點下,在一切能與沈靈犀掐尖別苗的地方與其一爭高下,雖然常常是自取其辱,但父母們都覺得孩子之間應該建立良性競爭。
沈靈犀的鋼琴進步神速,今年六月,就已考到了八級。
葉盈盈也不甘落後,不僅一直學着小提琴,還纏着葉父葉母給她請了鋼琴教師。
沈靈犀對此不置可否,她自個兒也是趁着時間多,對一切新奇的東西都抱着玩一玩的想法。
不過比起葉父葉母希望孩子做事要從一而終切忌虎頭蛇尾,沈父沈母並不介意沈靈犀玩票似的嘗試其他感興趣的東西。
葉父葉母也只好無奈地看着以前那個嚴謹自律的小姑娘逐漸轉變成散漫自由的開朗小丫頭。
六月下旬,又迎來了兩個小姑娘的生日。
因爲是葉盈盈上初中後的第一次生日,葉父葉母決定替兩個孩子大辦一場。雖然出發點是好的,但無奈葉父在A市已是身處高位,不少巴結無門的A市本土權貴富豪們都帶着孩子慕名而來。
一場生日宴會,幾乎成了A市上流社會的小型聚會。
沈靈犀與葉盈盈又被打扮成了一個款式,沈靈犀的頭髮也長了不少,從背後看去,兩個人幾乎就跟雙胞胎似的。
衆人都只知葉家有個養女,卻並不清楚是哪一個,自然而然的,就把面熟的沈靈犀當作了葉家親女。
後隨沈靈犀解釋自己姓沈後才恍然大悟,卻又礙着面子不好立刻離開跑去巴結葉盈盈,且沈靈犀舉止落落大方令人如沐春風,衆人一時也有些一頭霧水,莫非葉家更注重對養女的培養?
葉盈盈見沈靈犀如魚得水的模樣,心裡是既羨慕又嫉妒。
“我知道你纔是葉家真正的大小姐哦。”
葉盈盈有些詫異地擡起頭,看向與她說話的女孩。與她差不多大,只是長相稍顯刻薄。
“你就讓她搶走你的身份去出風頭嗎?”女孩挑眉說道,“到時候別人都以爲她是大小姐,你是破落戶裡來的養女。”
葉盈盈皺皺眉頭,心裡有幾分不舒服。雖然沈靈犀的樣子是恨讓人討厭,但是她更討厭別人說沈家是破落戶。
女孩卻沒什麼眼色,一個勁兒地諷刺道:“聽說那姓沈的就是個造房子的,一個小商戶的女兒裝得高傲得跟什麼似的……”
沈靈犀雖被衆人圍在當中,實則眼角時不時地關注着葉盈盈這邊。
見從小與她不對付的林琳在與葉盈盈嘰裡咕嚕地說着什麼,忙向二人走去。
“啪——”一個響亮的巴掌在大廳裡突兀地響起。
沈靈犀差點腳下一個踉蹌。
只聽葉盈盈滿臉氣憤地道:“他們不是你說的破落戶!”
“你——神經病!”林琳家裡的勢力也在京城,與葉家不相上下,只是她父親在林家地位不高。
故而,林琳雖看沈靈犀不爽,但也不敢明目張膽的與葉家的兩個女孩鬧翻,只好迂迴的挑撥離間,哪裡知道偷腥不成反惹一身臊。
“哎呀,盈盈真是眼疾手快,”沈靈犀笑眯眯地走過去,手指擦過林琳的臉頰,輕輕吹了吹指尖根本不存在的蚊子,“你臉上剛有個大蚊子呢。”
“哼!”林琳瞪了眼站在一起的葉盈盈和沈靈犀,看見後者一片冰冷的眼神,心裡有些犯怵,父親雖無需巴結葉父,但卻也不能得罪葉家。世家的孩子大多從小就明白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林琳此刻也只好打落牙齒和血吞,憤憤地離場而去。
沈盈盈瞟了眼有些手足無措的葉盈盈一眼,咂咂嘴道:“不錯啊葉盈盈,不鳴則已,一鳴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