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下了幾日的雨後,終於又迎來了晴天。
原以爲淋了雨又身心受創的沈靈犀要病弱好一陣子,但奈何老天爺不給她裝可憐的機會,依然是身體健□□龍活虎,並且還能蹦能跳的上下折騰着葉盈盈。
被沈靈犀打上專屬“出氣筒”標籤的葉盈盈日子過得甚是苦逼,不就是嘲笑了一番她暗戀顧易,至於這麼睚眥必報麼?
各種被折騰得脫了人形的葉盈盈總是想要奮起反抗,不在沉默中滅亡,就在沉默中爆發,葉盈盈姑娘氣勢十足地叉腰道:“沈靈犀,我要回去告訴爹媽你早戀!你暗戀顧易!”
然而,閱歷不足段數不夠的葉姑娘每次都會被無情鎮壓。
沈靈犀嗤笑一聲:“告狀什麼的,你猜家裡是信你這個有前科的,還是信我這個年年拿三好生的?”
“卑鄙無恥!”葉盈盈磨着後槽牙,心肝脾肺腎一抽一抽的疼。
沈靈犀毫不心虛地斜了她一眼,抱拳笑得燦爛:“承讓承讓!”
葉盈盈捂臉,這個戰鬥力依然彪悍的丫頭真的失戀了嗎?!爲什麼她兩隻視力5.1的眼都沒看出來一點小苗頭?
——這個世界可真玄幻!
***
這廂是風雨無礙萬籟俱寂的平靜。
然而將手錶上的指針往回撥兩天。週四的下午,雨還在下。這天卻並算不上平靜。
顧易坐在教室裡,神色安靜地看着書。
他的生活就如同他這個人一般,古井無波。他的生活裡並沒有太大的起伏,也不需要太大的起伏。他的心性堅韌,早已明白人生中的取捨與平淡。
他的人就如同他徽墨般清黑的眼,溫厚而沉靜。
不過,向來平和的他,亦有心緒不寧的時候。
昨日裡,女孩兒在雨中倔強的眉眼就如同鐫刻在他心底的一幅畫卷,總是不受控制的,清晰而深刻地浮現在他腦海裡。
心底似乎隱隱有些愧疚,他對她是不是太過嚴厲和苛責了?
畢竟是個被家裡嬌寵長大的女孩。
“顧易,有人找!”坐在門口的男生轉過頭,擠眉弄眼的朝顧易笑道。
他微側過頭,就見那時時刻刻出現在他腦海裡的人影生動而清晰地站在門邊,逆着光線,似乎依然能夠看清她倔強的精緻的眼。
幾乎是下意識的,他馬上站起來,幾步走到沈靈犀面前,步伐快速,透着主人急切的心情。
他本以爲,女孩以後都不會再來找他了。在她難過的悲傷地望着他之後。
顧易濃黑的眼透出微芒,如反射着日光的粼粼湖面,眼底藏着幾許細不可見的喜悅。
下午的自修課總是令人睏倦無聊的。
幾道目光若有似無地瞟過教室的後門。無疑,“我找顧易”這樣一件事對於埋頭在課業中忙碌的,幾乎是被剝奪了所有生活樂趣的高三學子來說,是件苦中作樂值得八卦的好話題。
沈靈犀絲毫不在意落在身上的一道道目光,甚至還巴不得這樣的關注越多越好。
即便顧易不喜歡她,討厭她,從此與她毫不相干,她也沒有要一臉善良地祝福他和校花白頭到老的好心。
沈靈犀站在顧易面前,她長高了不少,雖然依然只能仰着頭瞧他。
“顧易!”她的聲音清脆,在安靜空曠的高三走廊聽起來尤爲清晰,小姑娘氣勢洶洶的打開懷裡的盒子,將手邊的紅綢和鈴鐺擲在顧易身上,鈴鐺發出叮叮噹噹的悅耳的聲響。
紅色的綢帶在風中輕輕飄起,又緩緩落到顧易的腳邊。
“東西都還給你,咱們分手了!不要再來找我!”沈靈犀把話說得中氣十足,眉眼驕傲,熠熠生輝,大抵是她長得好,即便是這樣的張揚,還是很難讓人討厭起來,彷彿她本該就是這樣一副唯我獨尊的姿態。
顧易微微愕然,顯然是沒有想到沈姑娘還有這麼不按理出牌的一出。顧易氣笑了:果然還是那個跋扈囂張的小姑娘啊!
他彎腰撿起腳邊的紅色綢帶,即便是主人的小心呵護,比起多年前的鮮妍,這條綢帶還是無可避免地褪去了鮮亮的紅,彷彿是凝固舊時光的那些老照片,滄桑卻也因漫長的時間長河而顯得莊重。
上面是有些變淡了的字跡,依然是那句:“身無綵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是他在普雲寺,爲姐姐買的第一條紅綢帶。
彷彿昨天他還在紅綢滿樹繁華滿枝的月老樹下,遇上了眼睛圓圓的仰頭對他說話的小姑娘:“以後我們還會再見面的,到時候我就是大姑娘了!”聲音清脆,似仍在耳畔。
眉眼盎然,囂張得生氣勃勃,彷彿是篤定了他們一生的命運般拍拍他的肩說,“再見男朋友!”
若不是這褪色的紅綢提醒光陰的流逝,他差點以爲,這是他們在月老樹下的再次相遇。
他原來,一點都不討厭這個女孩子的囂張、驕傲和不按理出牌。他甚至想要珍藏她的驕橫,不讓它被時光一點點打磨腐蝕,消失無跡。
應該說,他似乎還有那麼一點點喜歡她的囂張,或者,比一點點還要多一點點。
很快,在這個大傢伙都擡頭不見低頭見的小小校園,又傳出了一個撲朔迷離的愛情三角關係的流言,藍校花堪堪成了裡頭最不佔據道德優勢的小三。
然而這一切都與沈靈犀沒有更多的關係了。無論顧易是想來斥責她批評她還是教育她。
她已經決心將顧易逐出她的包圍圈,從此天涯各自蒼茫,互爲路人。
縱使相逢應不識的,路人甲而已。
同樣也聽聞了傳言的葉盈盈在晚上自習的時候,就忍不住她那“生命不止八卦不息”的亢奮神經,拉着孟曉舟前前後後拷問了一番有關沈靈犀與顧易戀情的前世今生。
最後明晰了她與沈靈犀同爲天涯淪落人,更甚至沈靈犀還要比她再悽慘上那麼幾分後,葉盈盈不厚道地嘲笑了沈靈犀大半節課,最後被沈靈犀丟過來的一把試卷給無情鎮壓在了雷峰塔底下。
沈靈犀幽幽嘆道:“果然,鎮壓妖獸就是應該多貼幾張符啊!”
腦門頂着一張數學試卷的葉盈盈一口血卡在了喉嚨裡……
你纔是妖獸!你全家只有你是妖獸!
***
最是無情是光陰。不論人們的喜樂悲歡,日子依然是一天天地過去了。
期末隨着南方的第一場雪一同到臨。白雪皚皚的世界,乾淨透徹。
對住校不再熱情高漲的沈靈犀收拾好東西,決定搬回家去與父母團聚。
她看着窗外白茫茫的雪景,心裡是淡淡的擔憂。
前世父母亦是在今年的三月份發生了一場車禍,導致二人雙雙去世。雖然去年就已經說服了沈爸沈媽二人換了輛底盤重、穩固耐撞的改裝車,但總覺得要待在他們身邊,時時叮囑,纔會覺得安心一些再安心一些。
同樣不繼續住校的還有葉盈盈,她本就是被迫入獄,這會兒林修遠與她的緋聞早已不了了之,既然等到了刑滿釋放,她就更不會再把自己給推進火坑裡了。
這短暫的住校生涯對她來說是僅次於剛回葉家時的水深火熱。
孟曉舟依依不捨地送別了沈靈犀與葉盈盈。
大概是因爲擁有共同的奮鬥目標和共享了秘密,一個月不到的時間,孟曉舟與葉盈盈的感情迅速升溫,儼然已是一副好姐們的模樣。孟曉舟也早已忘了她曾鄙夷葉盈盈是個壞心腸女孩的事實。
即便是從小互相看不上眼的沈靈犀與葉盈盈,雖然依然鬥嘴無數,互相掐架,但明眼人都能看出,兩個小姑娘之間的氣氛好了不止那麼一點點,偶爾,還隱隱有幾分默契在裡頭。
讓來接倆孩子的沈爸沈媽頓覺欣慰不少。
自那日算計了顧易之後,一直到期末,沈靈犀都沒有再遇到過他。
瀾水中學的校園並不大,同在一幢教學樓,住在相對的寢室樓,在同一個食堂吃飯,同一個圖書館看書,在同一個操場活動,明明有那麼多相遇的機會,可是偏偏卻一次都沒有遇到過。
原來世界可以那麼小,也可以那樣大。
大的時候,明明你就在附近,但遍尋周圍,與我擦肩而過的可以是所有人,但卻偏偏沒有一個人是你。
她知道,如果這一世她不去主動接近顧易,那麼她與顧易的結局便會依然與前世一樣,連一絲緣分也無的,便錯過了。
“靈犀,怎麼了?”來接孩子的沈母摸了摸靈犀的頭問道。
“啊!沒事!”沈靈犀笑道,斜了眼旁邊的葉盈盈說,“幫這丫頭補習太辛苦,已經好久沒睡好了!”說着還特應景地打了個哈欠。
一旁的葉盈盈無奈地翻了個白眼,雖說沈靈犀陳述的也算是事實,但她火眼金睛一瞧就知道沈靈犀剛剛絕對是在走神,而且一定與顧易那新上任的校草脫不了關係!
瞧她那一臉憂鬱哀傷苦情戲女主角的蛋疼表情!
說是太累了犯困,呵呵,誰信啊?!
沈母與沈父對視一眼,明顯感覺到兩個孩子之間的相處友好默了許多。
他們兩對家長,最苦惱的事莫過於兩個小冤家互相看不順眼總愛互損掐架了,曾經那段水火不容有你沒我的爭得頭破血流的黑歷史差點讓兩家父母愁白了頭。
現在二人的關係明顯改善不少,總算讓家長大人們放下了心裡的一塊大石:只要不是天生的互相看不順眼就好!
爲了方便與兩個孩子相處,沈家最終還是決定在城東的天瑞園,葉家的旁邊買幢房子。
ωωω ◆ttκǎ n ◆C 〇
寒假的第三日早晨,沈靈犀便將舊宅裡的東西連同已經長成一隻大犬的金毛路易一起打包上了卡車。
剛把暈車的金毛從卡車裡拽下來,就看見顧易慢吞吞的散着步走來。
若按照往常的習慣,沈靈犀是一定會揚起甜甜膩膩的笑容,撲上去說:“顧易,你好啊!”
然而,此時見到顧易,明顯金毛路易比沈靈犀要興奮。
也不知道這貨是哪裡來的記性,湊在顧易身邊左聞聞右嗅嗅,搖着尾巴打圈圈,一副我看上你了的小模樣。
如果它不是一隻小公狗的話,她甚至要懷疑是不是需要給路易找配偶了?
“哎呦,這是哪裡來的帥小夥,我們家的路易很喜歡你呢!”沈媽媽指揮搬家之餘,還有空閒來發現美少年,笑得眉眼彎彎一點也不像十五歲孩子的媽。
“阿姨好,”顧易很有禮貌的朝沈媽媽自我介紹道,“我是顧易,暫時住在附近。”
“你好你好!等我們家整理好了來我們家吃飯呀!”沈母熱情好客的習慣還是一點沒變,“難得我家路易喜歡你,就陪它多玩會兒吧!”
沈靈犀斜了一眼芝蘭玉樹的顧易,心想老媽這回你要被美少年拒絕了。據她瞭解,顧易這人也不太喜歡與陌生人接觸,雖然他總是擺了一副對誰都溫和有禮的態度,實則內心不知有多淡漠多無禮呢!
就衝他幾次斥責她的行爲就可以看出,這人才不是表面上一副謙謙君子的好模樣!
路易,瞎了你的狗眼了!這樣的都要撲上去!哼!
“好,到時候一定來!”顧易笑道,他這是答應了老媽大人的兩個請求?
沈靈犀:……
待沈母又忙裡忙外的沒空繼續和美少年聊天后,沈靈犀走到金毛身邊,扣上項圈,瞪了眼顧易道:“我們家廟小,供不起顧大校草您這尊大佛。”
顧易依然是寬和地彎了彎眼睛:“雖然我得罪過你,但是你也算計過我了,咱們扯平了好不好?”他的聲音溫和,彷彿是在吼小小的孩子。
呸——
誰要跟你扯平了!
不要臉!
沈靈犀拍了拍路易蓬鬆的金毛,惡趣味地笑眯眯道:“小易,跟姐姐回家。”
她的聲音清脆,又刻意帶出了吳儂軟語的軟糯,聽起來像是撒嬌又似是調笑。
顧易哭笑不得地看着頭也不回的牽着金毛走遠的小姑娘,心道她倒是給小狗取了個好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