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亦心趕到醫院的時候,魯湘還在和嚴綰笑嘻嘻地貧嘴,彷彿受傷的那個人,根本不是她似的。真不知道,她哪裡來的這麼多精力。
嚴綰無奈地懇求:“姑奶奶,你好生歇着吧,別再貧了。總之,醫生說要觀察兩天的,你就好好兒住下吧,別想我替你辦出院手續,那是不可能的!”
“那怎麼行?我明天還要上班呢!”魯湘堅決搖頭,“俗話說,輕傷不下火線,就這麼一點點小傷,住在這裡我會發黴的。”
“閆氏那裡,我會多批幾天假給你,作爲工傷。”閆亦心剛走進來,就救下了嚴綰的場子。
“這樣啊……”魯湘眨了眨眼睛,似乎有點意動,“可是,我會覺得不好意思,我這個是在工作時間以外撞到的,怎麼也算不了工傷吧!”
“我個人算你。”閆亦心力挺。
“哦,對了,嚴綰是你親愛的,我是爲了她被撞的,這樣算來也說得通哦。”魯湘的竊笑,讓嚴綰紅了臉。很想花拳繡腿送上去,可是看到從頭到腳裹着的紗布,立刻又沒有了脾氣。
“怎麼回事?好好的被摩托車撞上?”閆亦心雖然有了一點概念,但還是不很明白。
“人家想要撞我,結果魯湘把我給推開了。”嚴綰一五一十地把當時的情形講述了一遍,就住了口。她低低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彷彿那裡突然開出了一朵喇叭花。
“話說,今天的事兒也很邪門啊!那輛摩托車明擺着就是要撞嚴綰,當時我都和嚴綰往裡讓了,可是他還是朝着嚴綰撞過去。”
“故意的?”閆亦心沉吟着問。
“肯定是故意的,這麼來來回回地折騰了三次。一次是被我推出去的,二次躲開了,三次我要不叫一聲,嚴綰就被這樣撞着了。今天太險了!”魯湘的兩隻手沒有受傷,所以還能眉飛色舞地打手勢,“嚴綰,我看你最近是風頭太勁,所以惹禍上身了吧?”
“今天要不是魯湘,我就……”嚴綰打了一個寒噤,眼睛卻看着閆亦心。
“謝謝你,魯湘。”閆亦心真誠地說。
“不用客氣,我和嚴綰是好姐妹。”魯湘說着,打了一個呵欠。
“你快睡吧,受傷的人多休息纔好。反正閆氏那裡放你假了,還有兩個地方我替你去請假,交上病假條可沒有不準假的道理。”
“唉,別,不妨礙我去上工的。”魯湘一聽,本來昏昏欲睡的腦袋,又一個激靈振醒了過來,“明天就一個家教,零售店要到週六週日纔要去上班的。”
“到時候看醫生怎麼說。”嚴綰無奈地替她把被子掖好,“先睡一覺吧,我到外面和亦心說說話,就在走廊上,你有事叫我。”
“你們回去吧,這兒有護士。再說,我就一條腿骨折,想上哪兒只要單腳跳就行了。”魯湘開始趕人。
“我陪你,不然的話,我放心。”嚴綰低低地說,語氣裡帶着央求。
魯湘愣了一愣,才含糊地揮了揮手:“那你……看着辦吧,其實不用陪,我身體健康得像一不過,我奇怪的是,有誰這麼狠,照那個架勢,撞上來不死也會重傷。”
“嗯。我……不知道。”嚴綰遲疑地回答。
閆亦心握住嚴綰的手,這才發現她的指尖冰涼入骨,“今天我們一起陪魯湘吧。”
“你們在外面陪,我也睡不安穩!拜託,這又不是你的錯,不用你爲這次意外來買單。我是運氣不好,如果身手再靈活一點,就毫髮無傷啦!說起來,還是反應不太靈敏。”魯湘笑嘻嘻地說着,嚴綰已經替她把牀搖了下來。
“比我靈敏多了,我到現在還找不到北呢!”嚴綰嘆氣。
“那倒是。你快回去吧,讓閆經理替你壓壓驚。”魯湘胡亂地朝着她擺手,一副恨不能讓他們立刻在眼前消失的模樣。
“魯湘……”嚴綰欲言又止。
“人家針對的是你!也不知道你怎麼會跟人家結下仇來,以後出入小心點!”魯湘等了半天,沒有等到下文,乾脆就自說自話。
“我知道,你自己小心。”
“行啦,別像老太婆似的婆婆媽媽,讓人聽了心煩啊!”魯湘沒好氣地瞪她,“當我是好朋友的話,就別再說一個謝字。當然,對不起這三個字,也不要再從嘴裡蹦出來,不然的話,我可就翻臉了啊!”
嚴綰也朝她瞪過去,終於雙雙笑了起來。
“我替魯湘請了特護,晚上應該不會有什麼事。綰,我送你回去吧,洗個熱水澡,好好睡一覺。”
“好吧。”嚴綰看到魯湘猛點頭,很怕她把額頭上的那個傷口再點破了,急忙答應。
嚴綰含着笑退出了病房,在門口又回頭交代了一句,魯湘臉上一副不耐煩的神情,可是眼睛裡卻有着笑意。
然而,除了房門,嚴綰的笑容就沉了下去,眉宇微蹙着。
閆亦心在開車途中接了幾個電話,臉色有點沉。幾次想開口和嚴綰說話,卻發現她冷淡的臉看着窗外,根本連目光都不轉過來。
好在他並沒有吃閉門羹,嚴綰還是讓他進了屋,順手泡了兩杯咖啡。
今天,她也需要一杯。默不作聲地喝完了一杯咖啡,有點像牛嚼牡丹花,大口大口,幾下就見了底。閆亦心不安地看着她的側臉,似乎她並沒有開口的打算。可是臉上的神情,卻又並不是因爲害怕,看起來更多的像是憤怒。
“今天的事……”閆亦心皺着眉,想要字斟句酌。
“如果不是魯湘,恐怕你要進太平街才能看到我了。”嚴綰面無表情,語氣冰冷。
“對不起。”閆亦心嘆了口氣。
“我知道你對康……繡桔有歉意,可是今天連累了魯湘,害得她這樣……我當時怕得發抖,如果萬一……我永遠不會原諒自己,也不會原諒你。”嚴綰的話,讓閆亦心瞠目結舌。
“你知道?”他意外地問。
“我只是猜的,不過,看樣子,我猜對了。”嚴綰淡淡地說。
“一早就猜到了嗎?”閆亦心把她的手重新握住,可是嚴綰卻輕輕地抽了出來。低頭看着自己的掌心裡空無一物,心也忽然空蕩蕩了起來。
“你要做情聖,我沒意見,反正……我也算不上你的什麼人……”一晚上拉緊的神經,讓嚴綰忍不住抱怨了起來。
“不是,我以爲她不會再對你下手了,上次已經警告過她。”閆亦心無奈地想要再次握住嚴綰的手,可是那隻熟悉的小手剛被他握到掌心,又輕輕地滑了下去。
警告?康繡杏那種人如果能聽從警告的話纔有鬼呢!閆老爺子好歹還有個經濟指標約束,可那女人根本就無法無天。自恃有個老爺爺和好老子,就能學螃蟹橫着走。
所以,嚴綰對閆亦心所謂的“警告”,根本就不相信。
“她人還在加拿大呢,這一次未必就是她下的手。”閆亦心想了想,又解釋了一句。
“除了她,還有誰?我自問平生不與人結怨,設計師之間的恩怨也不可能會下作到用這種方式來了結。就算有人對我的風光看不過眼,大不了也就是詆譭我的設計功力,或者暗中給我在設計上下絆子!”嚴綰瞪着他,兩隻眼睛,像是兩簇小小的火苗,“除非是你爺爺,可是閆老爺子也不會使出這種沒風度的招數!加拿大很遠嗎?她來回不過二十來個小時!”
“但是,她沒有理由對你下手啊!”閆亦心彷彿接受了她的觀點,又彷彿不敢置信。
“她愛你,這就是唯一的理由。”
“那不可能!”閆亦心搖頭,“綰,你錯了,她只是我的小妹妹。當時,我和繡桔,你也知道的,我們在一起的時候,她就像是小尾巴,一直跟在姐姐的身後。要知道,她們姐妹之間的感情一向好得很。”
“是嗎?”嚴綰嗤之以鼻,“我可不覺得她和她姐姐有多麼好的關係。如果不是要用她姐姐來吸引你的注意,我看她根本就不會提到她姐姐。”
康繡杏每一次提到姐姐的時候,勢必是爲了想要閆亦心記起他們的過往。而記住的目的,無非就是提醒閆亦心,她是康繡桔的妹妹。
有時候,嚴綰甚至覺得,康繡杏對姐姐懷着嫉妒。她說到康繡桔時候的表情,可並不是懷念呢!
不過,這只是一種感覺,說出來的話,閆亦心也不會相信。
閆亦心想了想,很鄭重地看向她:“綰,你放心,如果真是繡杏,我不會姑息,更不會讓你受這樣的委屈。不錯,我是喜歡過她的姐姐,但畢竟已經是過去式了。”
嚴綰有點腦筋轉不過來,雖然康繡桔一直是她心裡的一根長刺,但閆亦心這樣坦率的回答,還是讓她覺得意外。
她能夠理解爲什麼閆亦心一直對康繡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寧可花更多的功夫,來防範她的舉動。畢竟那一段感情,是他的初戀,曾經最美好的回憶。
“那你……打算怎麼對付?”嚴綰不信他真能拿出強硬的手段,看她一次兩次對康繡杏無奈的縱容就知道了。
“如果繡杏她……我不會再姑息的。”閆亦心的眼睛裡,有痛苦的表情一閃而逝。嚴綰有點怔愣,還有的質問,就這樣夭折在了喉嚨口。
算了,他和康家的關係,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明白的。嚴綰覺得自己有逼迫的嫌疑,其實說到底,她有什麼資格硬逼他拿出方案來?
“嗯。”她懶懶地答應了一聲,把頭靠在了椅背上假寐。一個晚上忙得人仰馬翻,幸好魯湘沒有什麼大礙。不然的話,她會負疚一輩子。臉上,是疏離和疲憊的神情。
“綰,並不是我對繡杏有什麼……而是如果我和康家撕開了臉皮,爺爺恐怕一個對付的人,就是你了。好不容易換得爺爺收手,他老人家的破壞能力,可不是康繡杏可比的。”閆亦心看到嚴綰冷淡的摸樣,覺得有些什麼,在他和她之間扯開了一條長長的口子。
他有些慌亂,本能地覺得,如果不能及時彌補的話,恐怕以後也補不了。
“你爺爺?”
閆亦心苦笑地把她的頭攬到自己的肩上,很寬慰地發現,怔忡中的她沒有拒絕。
“爺爺和康爺爺的交情,從年輕的時候就很深厚,更別提時至今日,康家在a市商業上的地位,他絕不容許我和康家交惡的。我並不是顧忌繡杏,而是幾單爺爺。他不可避免地會認爲,你是康閆兩家交惡的原因,所以一定會用嚴厲的手段來對付你。所以,我才採用這種吃力不討好的辦法,重在防禦。”
“是嗎?”嚴綰茫然地反問。
“我查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也很震驚。一反應,就是要爲你討回公道,不能讓你白白地受傷。”閆亦心苦笑,“可是,我不能把爺爺的反應排除在外。他老人家如果真要用什麼手段,我絕對不是對手。”
“嗯。”嚴綰倒不這麼認爲,“可是上次,你不是還上演了一出王子救人記嗎?”
“那一次不同,爺爺並沒有真正使出手段。他以爲你不過是個愛慕虛榮的女孩子,所以打的主意是用支票把你給大發了。綰,我不想和爺爺作對,我是他的孫子,當然不會有什麼實質上的損害。可是對你,爺爺不會手下留情的。”
“是嗎?”嚴綰雖然反問,可是心裡卻已經信了。老爺子手下的那兩個人,一看就知道是殺手型的吧?經過專業訓練,這種事幹起來利索,可不像上次的汽車和這次的摩托車,幾個來回都沒有成功。
“我不想你有事。閆亦心嘆息着,擁住了她。”
“但是康繡杏這樣子……一而再,再而三的,總有一次會被她得手的!”嚴綰卻掙脫了開來,“亦心,儘管你用一張大網把我網住,可是我終究還是個人,要有適度的自由。
就像這一次,我只不過是離開你的視線,和魯湘散散步而已,就能夠遭受到……我覺得她一直在注意我,所以纔會被她逮到這樣的機會。她未必真的就在加拿大,或者說她人在加拿大,但是她的手,卻一直伸在a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