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正值傍晚時分,天邊染着紅霞,桂花村炊煙裊裊,空氣中隱約飄蕩着菜香,間或傳來犬吠的聲音。
隔壁東面柳二愣家倆小子胡鬧,二愣媳婦滿院子追着打,時不時傳出來倆孩子亢奮的高八度的尖叫聲。知道的是在捱揍,不知道的只當娘和孩子都瘋到一塊兒,在那玩兒呢。
貴妃默默無語兩眼淚,只能親眼看着柴老太太完成任務似的,大踏步地留給她一個偉岸的背影,轉眼就消失在她眼前。
打個嘴巴給個甜棗,小話這頓給她敲打,可着勁地往名節上扯,好懸沒把她心臟嚇偷停了之後又畫大餅給她充飢,示意以後在財產分割上會有一定程度的照顧——
這柴老太太手段玩兒的妙啊,只不過她這名節疑似有虧的兒媳婦雖然看出來了,長了張嘴卻不能隨便什麼話都往外蹦。
雖然是個小鄉村,社會的最底層,可是人和人之間的勾心鬥角也還是一樣。
規模形式和宮鬥不在一個等級,但是閒言碎語的殺傷力依然不容小覷。人言可畏,尤其對於女人那簡直是一把殺人的利刃。
真要在作風問題是讓柴家人給拿捏住了,以後就別想再有好日子過了,大事小事都拎出來敲打她,不擠兌死她也憋屈死她,更何況還有個落井下石、掐半拉眼珠子看不上她的柴家二嫂,想想腦瓜仁都疼。
要怎麼來個人生大逆轉,擺脫目前的境遇,這是個大問題。
不過那麼艱險的宮廷生活都挺過來了,這些市井小民的花花腸子怎麼也比不過那些人的陰險狡詐,那可是分分鐘一個陷井踩下去就永世不得翻身。她就不信,她堂堂一個經過千錘百煉的貴妃娘娘,還能在陰溝裡翻了船!
貴妃鬥志昂揚,氣勢滿滿地把眼睛一橫——
一看到木盆裡橫七豎八還沒洗完的碗,頓時跟泄了氣的皮球,癟的不要不要的。
特麼,她還是先把手頭上的活兒做好吧,否則以後她有沒有翻身農奴把歌唱的一天還是未知數,可眼前幾座大山橫在面前,要是稍有差池,那些個含沙射影的話就又得敲打過來了。
貴妃認命地嘆口氣,重又窩回小凳子上悶頭幹活。
木墩兒就站在原地,親眼看着他便宜娘又手舞足蹈的摔了兩個碗,最後一個碗在她手上溜了幾圈,她手忙腳亂的差點兒一頭栽進盆裡,最後才跪地上一把捧懷裡纔算保住了那個碗……
成龍的武打片也就這個效果吧,他嘴角抽搐地暗忖。
即便是老鄉,這也是個陽春白雪級別,從來不曾吃過苦做過活兒的貴族,和他這種泥地裡滾出來的不可同日而語啊。
“喲,你還在這兒呢……”
貴妃把洗好的碗放回屋裡的櫃櫥,轉身捧着簸箕來收碎碗片,這纔看到眼巴巴瞅着她的木墩兒,頓時就尷尬起來。
她開始時分明是因爲不知怎麼和便宜兒子說話,一頭插進無止境的工作中去,誰知洗了半天的碗還真把他給忘到了腦後邊……
“娘馬上就幹完活了,你乖乖站着,一會兒我們就回屋裡歇着。”
喲,他當然還在這兒,他一直就在這兒好麼?
木墩兒無語,這位還真是一點兒當人家孃的自覺都沒有,虧得他一直在旁邊爲她提心吊膽,生怕柴老爺子和老太太心疼碗,憋不住出來給她一頓損。
“好。”他乖覺地點頭。
又特麼哪裡來的詭異感!
貴妃晃晃腦袋,怎麼看木墩兒怎麼覺得違和,是她這渾身掩飾不住的霸氣側漏震住了他嗎?以前什麼時候看到他都是活蹦亂跳,滿院亂跳一時都停不下來,現在居然一站就乖乖站到了太陽都快下山,連動也沒動一下。
讓他爹摔一下子,還把他給摔懂事了?
……
等貴妃把活兒都幹完了,天也黑了。
只不過天都黑了,村子裡也沒幾家捨得點燈熬油的,太陽一落山,整個桂花村就是漆黑一片。
柴家也一樣,天一黑一大家子就都跟着休息了,貴妃抱着木墩兒回去的時候,前院柴大哥屋裡都傳出來震天吼的呼嚕聲了。
柴家人多,原本只有前院住人,後來添人進口就有些住不下了,柴家二老就帶着幾個兒子又把後面收拾收拾蓋起了東西四間房。柴家二老和柴大哥一家,帶着未出門的小女兒柴海棠住前院;柴二哥一家和柴四郎柴榕一家住在後院。
柴二嫂戰鬥力實足,從柴二哥吃完飯回屋兩口子就開吵,一直摸黑還在吵就沒停過,貴妃走進後院,爭吵聲也越來越大。
柴二嫂七百年穀子八百年糠,多久的事都往外倒飭,當然其中少不了的就是她,十句有三四句都捎帶着貴妃,足見其怨氣之深了。
貴妃一心一意的想要息事寧人,悄悄回西屋就算了,奈何黑漆麻烏又沒個月亮,深一腳淺一腳地摸黑走路,不是磕着膝蓋就是踩到地上橫着的棒子,最後總算快到地兒了一腦袋又撞到了掛在牆邊的鋁盆。
這一下可捅了馬蜂窩,柴二嫂嗷地一聲就衝着她罵開了,認準了貴妃是故意弄出聲響來挑釁她。
她是瘋了,纔會和瘋狗一般見識,見誰咬誰。
貴妃暗暗地呸了一聲,也不管柴二嫂罵的花樣翻新,抱頭鼠躥地回了西屋。把木墩兒放到炕邊兒,她才總算長舒了一口氣。
而跟着她長舒口氣的還有木墩兒。
——臥槽!臥槽!臥槽!
他這便宜娘是幾輩子沒抱過孩子?路再長點兒,就把他給勒死了!
木墩兒扶炕來了幾個大喘氣,投胎須謹慎,穿越有風險,越上這麼個不經事的娘,連抱個孩子都分分鐘演變成一級謀殺。
“……要不,就這麼睡了吧。”他聽貴妃小聲喃喃自語。
貴妃其實是想洗洗睡的,在小鄉村她是不敢要求沐浴泡湯,簡單燒點水洗洗還是可以的。前幾天她都這麼幹,可是一則今天累了一天連手都不想擡,二則柴二嫂罵性正旺,以前就因爲她燒水擦身子沒少酸溜溜的說閒話,她只怕今天再燒水,就點燃了柴二嫂當場爆給她看,那這一晚上是徹底別想消停了。
“木墩兒——”
貴妃打定主意,擡眼看向木墩兒,就見他身後忽地冒出一個披頭散髮的腦袋,飄飄乎乎地在半空,倆眼珠子鋥明瓦亮。
“啊!”
她嗷地一聲尖叫,一屁股就嚇坐到了地上。“鬼啊!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