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天不從人願,元風烈早上的勸降沒有得到滿意的答覆,居然立刻就率兵對薊州城發動總攻,而且更爲神奇的是,纔到下午,太陽都還沒有落山的時候,元風烈的侄子元鐵寶就領着精兵佔領了薊州城的城頭。
這一個結果讓人始料未及、猝不及防——本來胸有成竹想着堅守數月,結果卻在短短的半天時間已經拱手讓人。殘陽如血風聲如泣,這個傍晚當元風烈踏入薊州城時,整座城市已經被血洗得和天際的如血霞暉混爲一色······
“這簡直是個奇蹟。”當老人說到最後,還是以這樣一句褒義的感嘆來感慨越西人卓越驚人的軍事才能。
唐雨墨聽得都愣住了,她對這越西國並不瞭解,也是偶爾聽過關於那元風烈的生平,儘管她也學過歷史,知道但凡是能做到開國君主的人多數都是有些異於常人的豐功偉績。但是現在聽着宋老說到這個元風烈的種種,還是覺得內心被震撼得無以平復。
條約很多,所以基本上大信的人民還是比較仇視漠北的,對於越西的勝利大多抱着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式的喜悅,言語中也是把那元風烈視爲一代梟雄。但是宋老在和唐雨墨說這個故事的時候,臉上帶着的卻不是大信百姓那種喜悅之情。
“呵呵,我以爲雨墨丫頭是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可是?衷諛鬩渤躍稅桑俊彼衛弦砸瘓淶髻?稍稍緩和了一些剛纔顯得過於凝重的氣氛。而後,還是嘆了口氣,眼神裡也帶着些須感嘆:“無論如何,這元風烈確實是亂世之梟雄,他會出兵漠北,也是遲早的事情,所以這戰事倒是不會意外。這引子雖然顯得兒戲,但是我想背後必定是已與我朝簽訂合約,只待我朝出師合圍,幽雲十六州······罷了,幽雲十四州亦可了······”
宋老的語氣裡帶着些須感傷,唐雨墨想着應該是爲了漠北把其中兩州割讓給越西的原因,那就算大信收復,也不能收回完整的幽雲十六州的原因。唐雨墨想了想,願意說點分散老人傷心焦點的事情,給老人被子裡添了點茶,笑道:“看來宋老您當初可真的是忍辱負重,定下那驅虎吞狼”
之計了。
“不算籌謀。”老人喝了口茶,嘆了口氣:“只不過是當時無路可退想的一些求全的法子。
朝廷······看來也是想收復山河的。一開始也不只是想聯合越西人,也不知道越西這隻野貓崽子居然能長成一隻大虎啊。當初我也不過是捱了頓訓斥,背個名譽上的黑鍋,算不上什麼忍辱負重。這些年來的時局也是在變化的,並不是和我當初想的一直一樣,但是也還是多虧朝廷裡的其他手足把握時機,纔等得到今天啊······”
在過去,老人對國事始終閉口不談,終於到了今天才算是第一次正是開聲。想來他爲了越西和漠北的開戰已經等待了十年之久,如今說來,自然有着吐出鬱情的暢快,但是看他的樣子,雖然看上去是放鬆了一點,卻也不見得和其他大信的百姓一樣那麼喜出望外。過去唐雨墨看老人,總是覺得他雖然已生華髮,但是爲人風趣隨和,言談舉止間都有着一股無法抹去的威嚴和魄力。但是現在,似乎是大志得成該高興的時候,而這位老人卻似乎是一下子蒼老了許多——說完剛纔那些話,這位老人滿是皺紋的臉上已經寫滿了疲憊。人生能有幾個十年?在這十年的隱忍中,想必這位老人默默關注着時局變遷的同時,心情也是隨之起伏,壓力難言。
此時大雨滂沱,春末的落花隨着風雨飄搖而落,在院子裡的水面上點起一點點的漣漪,再隨着打在它們上面的雨點偶爾跳動一下。唐雨墨能夠體會老人的心情,看着這風雨也頗有些感慨。這個時空的歷史到底不同於自己所學的歷史,自己未必能幫得上預測未來,但是不管怎樣,看着這個歷史的參與者宋老在歷史的激流中奮力扭轉局面終得成果,還是感覺很欣慰的。
時的心情,除了感嘆唏噓,更多的到底還是應該感到欣慰和高興吧。這是一個好事情,自己倒是無需開口太多。唐雨墨只是安靜地喝了一口茶,放下,看看外面的大雨,笑了笑。
宋老彷彿也因爲那個笑容而打破了內心的些須感傷,他想了一會,笑道:“薛老之前有問過,現在我還是想問,雨墨你可願意一起進京,將來成就一番名留千古的事業?”
平時只是薛老經常開玩笑問她要不要推薦得個女官什麼的漲漲面子,宋老只是笑笑不怎麼出聲,但是現在還是開口問了。看來是想着唐雨墨有着巾幗的氣概,應該可以幫助朝廷在這樣的時局下成就一番大事吧。雖然唐雨墨聽着這些天下間縱橫捭闔的故事也聽得有時熱血沸騰,但是此時對宋老的邀約倒是搖?艘⊥罰骸斑恚衷諛先思易約憾薊故喬巴疚牀罰鵠盼依玻?
唐雨墨想着借玩笑忽悠過去,宋老卻一針見血地戳破她的藉口。而後嘆了口氣:“其實我也是替大信擔心。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前幾年,我看着越西崛起,和漠北的矛盾衝突越來越激烈,我心裡只是欣慰歡喜。但是這幾年來,越是看到越西攻打漠北,我的心越是不安。
可能很多人不懂,但是我覺得雨墨你應該明白其中的道理······”
“實力決定話語權?”
老人一怔,而後點頭苦笑道:“你這丫頭,真是一語中的,不管怎麼樣,國家之間的鬥爭或者談判,都是以實力來決定的。元風烈以數千人起兵,居然能完敗漠北的百萬雄獅,而且隊伍日漸壯大,戰無不克······這在我大信人眼中,自是總是稱讚此人是一代梟雄,說漠北人氣數已盡,說我們大信收復山河指日可待······呵呵,但是我們大信在邊關,就算和這氣數已盡的漠北偶有摩擦,也是一敗塗地。這······簡直有些諷刺。越西人以五千精兵克漠北四十萬大軍,但是如果漠北四十萬大軍揮兵伐信,我們如何能抵抗?靠誰?佟冠還是鍾師道?呵呵,現在越西先克強敵漠北,這隻老虎,吞狼之後胃口就會飽了麼?雨墨啊,我現在總覺得,我當時的?齜a2皇薔攘舜笮牛?陷大信於水火啊······”
這······真的很像唐雨墨學過的宋朝和遼金的歷史,但是這畢竟是另一個時空,類似的悲劇不一定會重演。唐雨墨嘆了口氣,對宋老說:“宋老您別想那麼多了。
這是弱點,若是大信肯抓住現在這喘息的機會,休養生息發奮圖強,還是有希望的。
“呵呵,怕只怕大信已經習慣歌舞昇平,修養生息是有,發奮圖強事難,越西人勢頭太猛,若我們尚未休整完畢,就他們就已經揮兵南下,那又如何是好?”
“若真如此······那就是天要亡國了。宋老,你也是一個人,豈能迴天?”
“到底要奮身一搏。”老人的聲音不高,但是卻透着堅韌。
“您這樣未免太高看自己的能力了。”
“哈哈。”
說到後面,倆人已經是笑了起來,在這笑聲中又有着多少的悲涼感慨和豪邁呢。唐雨墨不是一個鐵石心腸的人,在這個時空裡,大信就是她的家,她不覺得自己有可以迴天的能力,但是如果能幫得上忙的時候,她也義不容辭。過了一會,唐雨墨舉起茶杯道:“宋老一片丹心,雨墨佩服。我也不多說了,京城那邊······如果時機合適之時,我會去的。
唐雨墨和宋老也算是認識?辛僥甓嗔耍詡浯蠹乙擦墓簧倩疤猓衛先銜約憾蘊樸昴?個性,還是比較瞭解的。但是唐雨墨那最後一句話,宋悅明其實一時還是不大明白她爲什麼會這樣說。其實如果是他認識唐雨墨的前世,他纔會明白,一旦唐雨墨真的下定決心去做某件事,那麼她會付出怎樣的心力去讓事情達到一個徹底的程度。
那個程度······幾乎天下人沒有多少個人敢去想的程度。
當然,現在還是天氣怡人的春末夏初,他們剛纔說的事情還沒發生,唐雨墨不可能丟下和沈潤山的旅遊計劃,倆人隨後又聊了一下天下大勢,就此告別。過了幾天,沈潤山已經安排好了一切,唐雨墨也簡單和謝文翰白錦堂宋老薛老他們都分別話別,就和夫君乘了船,一路往揚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