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啓六年正月十二日,復州城內,代善左思右想了很多天。這幾天他一直按兵不動,自從那晚倉促的被明朝海軍騷擾之後,便在心中仔仔細細尋思着一些事情。很顯然,他現在遇到了敵人,這是一個勁敵,一個帶着可怕笑容的勁敵。從出征到現在爲止,他還沒有嘗試過遇到這麼棘手的明朝將領。
在這樣的狀況下,代善並不急着發兵去平縣或者臺縣再次佈防,復州城外的縣城人少資源匱乏,在戰略是沒有任何意義的。他現在需要讓自己冷靜下來,好好琢磨自己的敵人究竟有什麼破綻。做爲一個長年征戰的將領,他可以毫不臉紅的承認自己是擁有豐富的實戰經驗,但是正是因爲這樣,他不敢面對自己會在一個毛頭小子面前的失敗。
韓煜帶兵的思路根本就不能用奇特獨到來形容,而根本就是詭異的非同尋常,他可以帶輜重部隊和步兵一天之內拿下兩個縣城,也可以借用心理戰術騷擾敵人,然後果斷的選擇撤退。可以想象的道,韓煜這廝在出徵之前,就已經計劃好了所有作戰思路,而且每一步的作戰都是有條不紊,按照着計劃嚴謹的執行着。
能夠做到這樣的地步,真是令人感到震驚。
可是就在代善苦心尋思着如何應對韓煜這個勁敵的時候,他怎麼都不會料到,復州城已經漸漸被三面形成了包圍之勢。從蓋州而來的孟宏遠悄然的來到了復州北面,而林氏海盜的也再次派出了輕型船隻從北海衛出發來到了復州灣。爲了吸引復州城的注意力,韓煜第二次大張旗鼓的從金州衛出發,一路高調的向復州城襲來了。
當代善聽到城頭守兵匆匆來報,正南方一支明軍打着“韓”字番號已經在復州城外列下隊伍的時候,他着實的又吃了一驚。
“什麼?”代善的臉色因爲吃驚而顯得極度陰沉,然而在習慣上卻依然想要保持着沉穩的姿態,於是兩種相互違背的情緒讓他顯得更加荒誕不堪。這前後纔不到幾天的時間,韓煜出兵又撤回,撤回又出兵,反反覆覆究竟是要耍什麼花招?
在接到明軍來犯的消息後,一衆滿族將領早已經急匆匆的趕到了代善的府上,各自帶着激動的情緒。在幾天前因爲與明軍交手而大敗逃回的博圖禮一直對於那次恥辱銘記於心,一心想要報仇雪恥,再次與明軍一較高下。他自然不可按耐的催促了一下:“大人,怎麼辦?”
代善並不急於表態,他看了一眼眼前的所有將領,幾乎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想要痛擊明軍的激昂神色。事實上在上次與明軍交戰的時候,明軍偷襲了原本埋伏在臺縣東邊的三千騎兵伏兵,但是卻是將這些騎兵俘虜全部斬斷了腳筋,這種殘忍並且下流的手段,徹底激怒了在場的所有將領。
對於這些常年征戰沙場,並且誇耀勇武的滿族人來說,如果韓煜當時是將俘虜全部處死,都比挑斷腳筋使其變成廢人要好得多。
然而這幫滿族人卻一直不反省,這些年在遼東對漢人犯下的種種屠殺罪惡同樣是激怒了許多大明將士,大明將士自然而然會想法設法以牙還牙,讓滿族人血債血償。這是一個很淺顯的道理,侵略者是不會知道殺人是罪過的。
“大家冷靜一點,明軍此番出戰,並且還是堂而皇之的主動出現在我復州正面戰場的位置上,這其中難道不會有詐嗎?誰都知道,明軍這幫軟骨頭在近身戰鬥上絕不是我滿族勇士的敵手,但是此番明軍卻依然如此,我們應該多做考慮纔是上策。”代善緩緩的開口說道,然而他漸漸的卻覺得自己所說的話沒有了一些力度,或者說,一些原本是可以相信的東西正在飛快的失去可信性。
他所提到的近身戰鬥是屬於滿族特有的優勢,卻在上一場戰鬥中幾乎被推翻了一大截。明軍列出的新型方陣,火槍手與長槍兵相互搭配、相互掩護,且不說滿族的步兵部隊受到了強大的阻礙,甚至連騎兵部隊都在其面前潰不成軍。
這一點,在場的所有將領都是知道的,但是正是因爲如此,他們變得更加激動起來。滿族勇士的稱號被一向弱小的明君擊潰,這怎麼能讓他們受的了,所以上次戰鬥中失敗的將領一直想報仇,而上次戰鬥中沒有參戰的將領則一直想要親自去看看,到底明軍的陣法有多厲害。當然,很多將領還是在心中抱着一些藉口的,那就是此番所面對的金州衛明軍,蓄藏了非常之多的火炮,這些奇技淫巧在戰鬥一開始的時候就給與了滿族軍隊大大創傷,並且製造了相當的混亂的局面,從而讓滿族軍隊趁虛被擊潰。
“大貝勒爺,不管怎麼樣,敵人都打到家門口來了,要是不出城迎戰,明軍的火炮一輪打下來,我們復州城城池恐怕也堅持不了多久呀。”蘇泰也在一旁附和的說道,“城池有損,城中大亂,這樣以來對我們倒是更不利了。”
“末將以爲蘇泰總兵所言極是呀,金州衛這夥明軍用兵雖然刁鑽,經常喜歡出其不意,讓我們防不勝防,而且仰仗着自己火器數量之多,所以行事百無禁忌,”這時,博圖禮再次叫嚷了起來,一副慷慨激烈的樣子,就像是一個不得壯懷心中不甘的人一般。他的語氣顯得有些急切,在頓了頓之後又說道,“大貝勒爺,搞不好現在城下的明軍正是估測到我們會對其百般猜想而畏手畏腳,其實有可能明軍只不過是前些日子打過幾場勝仗,內心驕傲自滿了起來呢。”
代善搖了搖頭,嘆息的看了博圖禮一眼,他在內心之中倒還是真的希望兵臨城下的明軍事如同博圖禮所言的那樣。但是行軍打仗不是兒戲,決不能是單憑一廂情願的猜測來決定行事了,那可是將麾下士兵的生命當草芥。
“諸位稍安勿躁,既然兵臨城下,我們自然而然要去應對,”代善緩緩的開口了,語態之間露出了不怒而威的氣韻,臉色顯得很莊重,彷佛在向面前所有情緒激動的將領表示,一切一定要按照指揮來行事,“但是,我們決不能貿然出城,明軍火器數量繁多,出城只能是當靶子,而留守城中,即便城門大破,明軍開入城內也會因爲巷道的因素而限制了火器的運用,這樣以來倒是對我們有利了。”
“大貝勒爺,那萬一明軍用火炮要將復州城給夷爲平地,那可怎麼得了,難道我們一萬多口人全部在城內坐以待斃。”蘇泰對於代善的策略感到很是懷疑,不禁的問了起來。
代善冷冷的哼了一聲,身爲軍事統帥,他最反感的就是用手下膽敢懷疑自己的決定。他語氣生硬的說道:“我說過,只不過是在弄清楚明軍虛實情況之前,暫時要求各部留守在城中,不準輕舉妄動。另外,明軍絕對不敢對復州城亂炮轟城平地的,哼哼,因爲我還有應對的辦法。”
蘇泰微微的愕然了一下,但是心中還是對自己征戰多年、經驗十足的主子感到希望,於是連忙問道:“那,大貝勒爺,您有什麼妙招?”
“蘇泰,馬上帶五百人,將城內所有漢民全部逮捕起來,然後送到南面城牆上,明軍若敢開炮,那就是對漢民開炮,我就不相信他們有這個決心!”代善冷冷的笑了笑。
“可是,大貝勒爺,您先前不是一直不主張殺害漢民的嗎?”博圖禮很是不解的問道。早先在復州民亂泛起的時候,他就極力主張抓起一批漢人當場斬首以示警告,但是當時大貝勒爺代善卻言辭振振的拒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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