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煜與林寶等人告別後,去碼頭取來了那箱西班牙人的火槍,一共有三十支,全部都是比較先進的燧髮式火槍。打點完返回青州城的事務後,他專程向徐光啓辭了行,並告知一旦軍械所設備到齊,會有人來通知他前往主持大局。
拖着疲憊不堪的身子,韓煜和李允帶着三十支新式火槍趕回了青州城。抵達青州城後,他讓李允先去大營整兵,並將三十支燧髮式火槍分配下去,決定明日寅時出兵,然而自己回知府官衙睡覺去了。
這一夜,冬春院一間別致的廂房。燭影綽綽,瑞香冉冉,氣氛促然。
憶梅端坐在小塌上,纖細白皙的手臂挽着一盞琵琶,神色嫵媚,只是一雙淡然的雙眼,卻透着無比的詭秘。房間裡只有她一個人,沉默許久,不知爲何竟然獨自開了口:“你來了!”
廂房的後窗微微動了動,光線沒能照及到那裡,看不到任何人影。黑暗中,一個男性渾厚的聲音,恭敬的回道:“公主,屬下已經探聽到韓煜的動向,他將在明日起兵前往飛集鎮。”
憶梅輕輕的搏弄了一下琵琶弦,神色漸漸轉向憂鬱,嘆息一聲後,道:“看來,我們還要繼續等下去了。”
黑暗中的屬下沉吟一番,說:“公主,依屬下看,大明國自身都難保,如何能助我們一臂之力呢?不如,就與荷蘭人妥協了吧,這幾天荷蘭人在這件事上催的很緊。”
憶梅冷冷的哼一聲,眼中幾絲憤恨,道:“荷蘭人爲什麼會催得緊?還不是希望在事後多獲得幾分土地,與其和他們合作,我寧願一直等下去。”
黑暗中的屬下嘆了一口氣,無奈的道:“可是,我們已經足足等了十年了,只怕主公那邊等不了這麼久呀!”他頓了頓,又道,“就算不與荷蘭人合作,也未必一定要選擇大明國呀!如今大明國內憂外患,屬下甚至都擔心他們的氣數還能支持多久!”
憶梅淡淡的一笑,說:“我等的不是大明,我等的是韓煜!”
“可是,他不過只是一個小小青州衛代指揮使,雖然打了幾場勝仗,但若將家族復興之事寄託於他,那豈不是太兒戲了。”屬下顯得忿忿不平。
憶梅微微吸了一口氣,帶有幾分戲謔:“你是看不出來,但是我看出來了。韓煜,他絕不僅僅是人中豪傑這麼簡單,在他身上還有許多沒有挖掘出來的東西。”
黑暗中只剩下長長的籲息,不再答話。
次日凌晨,秋季的白天來的很遲,天色依然被蒙在黑幕之中。韓煜被下人驚醒,匆匆洗漱後趕到了青州衛大營,孟宏遠已經將隊伍集合完畢,五百三十名火槍騎兵列陣在最前面,一千五百名步兵排列在後。
這次是受巡撫詔令出兵,並且又是圍剿賊軍殘黨,所以韓煜決定一次性將兩千人全部帶走,只留下五百人留守青州。他原本打算讓白承宰千戶隨軍撿幾分功勞,卻不料此時此刻大營里根本就找不到人,看來年輕人的性子越來越倔了,自己每一次立功都是對其心靈的打擊。無可奈何,只好下令開路出城,每位士兵只隨身帶兩日的乾糧,兩日後的軍糧到了飛集再向其他軍隊索要。
就在軍隊剛剛步出青州城,走在隊伍最前面的韓煜赫然發現城門前欄着一個少女,正是周若依。十幾天前周祖年在看着魯南軍械所和興華貨行奠基完畢後,就啓程返回了濟南了,而他的這個寶貝女兒卻非要在青州多玩耍一些時日,於是就留了下來。
“周姑娘,你擋着我們去路了。”韓煜騎在馬上,對着道路中間的周若依喊了一聲。
周若依沒有動,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着韓煜,說:“我有話跟你說。”
“能不能改天呀,我現在軍務在身呀。”韓煜歉意的回答。
“不行,就得現在。”周若依倔強的說,神色很是堅定。
“那你說吧。”韓煜很無奈,兩千大軍正緊隨在身後,自己卻不敢得罪這個女子,畢竟周祖年的面子是不能不給的。
“你是不是要去圍剿起義軍?”周若依語氣有些顫抖,凌晨的秋霧讓她潔白的臉頰溼潤了一片,顯得有些淒涼。
韓煜沉默了一下,最終承認道:“是的,山東巡撫趙彥詔令,我不得不從。”
周若依的臉龐蒙上一層憂傷,眼圈微微發紅,語氣軟了下來:“你,你能不能放過他們!”
“啊?我,圍剿起義軍的大軍足足有十萬餘,我區區兩千人最多隻是去湊湊數的。”韓煜早就看出了周若依的心思,這個多愁善感的小辣女天還沒亮就等到這裡,自然是同情起義軍。
“我不管,你,你不能傷害他們。”周若依衝到了韓煜的馬下,拉着他的疆繩,哭泣了起來。“他們,他們只是想吃飽肚子的百姓,爲什麼,爲什麼不能給他們一條生路。”
看着周若依清秀的臉侵溼在淚水中,韓煜不由的動了惻隱,他翻身下了馬,低低的說:“我可以答應你不讓青州衛衝在最前面,但是這也於事無補呀,官軍足足十萬,少了我這兩千人照樣能殺死他們。”
“你一定有沒辦法的,只要你能救他們,我可以答應你任何條件!”周若依發起了小姐的脾氣,淚水依然掛在眼角。
韓煜揉了揉自己的額頭,感到很是頭痛,說:“我的周大小姐,你冷靜一點好不好,我也很同情他們,但是我能有什麼辦法?如果趙巡撫下令繳械投降可以饒不死,那還好說,如果下令格殺勿論,我最多保證不會讓青州衛上去動手。再說,你有什麼條件好拿出來的!”他的最後一句話僅僅是想剿滅周若依的希望。
“我,大不了我嫁給你!”周若依情急之中脫口而出。
這時,在李允、王雲等人的帶頭下,走在最前面的幾百青州衛立刻發出了填熱鬧的呼聲。
韓煜一臉尷尬,馬上回身對手下罵了道:“呼喊什麼,呼喊什麼呢,啊?都安靜了!”他安頓完士兵,又看向周若依,“周小姐,你,你別再胡攪蠻纏了好不好,我能答應的都答應了,再逼我那就是讓我造反了。”
周若依失口說出的話,讓她自己不由的也害羞了一番。她低着頭,臉蛋通紅,沉默了很久後,說道:“不管你怎麼樣,如果你傷害了那些百姓,上天和我都會恨你一輩子的,你給我記住。”她說完,轉身急急的跑走了。
韓煜看着周若依的背影,忽然發覺少女是那麼的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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