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吧,人在哪?”
阿赤兒被三十多人圍了裡三層外三層,七八個種類,二十多把長短兵刃指着他,但這廝依然保持着鎮定。
“你確實不殺我?”阿赤兒緊緊地盯着劉楓的雙眸。
劉楓一臉誠懇地回答道:“嗯,我不殺你!”
“他們也不殺我?”阿赤兒對文字遊戲是頗爲熟悉的,因爲昨晚剛和吳員外交流過。
“唉?……被你看出來了”劉楓肩膀一塌,頗爲沮喪的回答:“好吧,他們也不殺你”。
阿赤兒總算感到了一絲安慰,心道:你的詭計,老子終於也看破了一回!
※※※
不遠處,昏暗的隔間,破舊的牆板裂着幾道縫隙,些許微光透了進來,象徵着黑夜已經過去,也照亮了滿屋的春色。
十八名被綁着手腳的年輕女子,或坐或臥鋪了滿地,她們個個容貌秀麗,但卻人人神情慘淡。
過去的那個夜晚,比野獸還要兇殘百倍的胡人衝進了她們的家園,砍殺了她們的父母、兄弟、丈夫、情郎……她們所熟悉所珍愛的一切,都在那一刻被徹底地摧毀,其中也包括了她們自己。
雖然她們沒有死,但卻不難猜測將要面對怎樣的未來,那必是生不如死的。
張翠兒被綁在了比較靠裡的位置,一襲淺綠色衣裙已然多處破損,烏黑的長髮略顯凌亂地散落雙肩,如同凝脂美玉一般光潔精緻的面容上濺着點點殷紅,一雙黑亮的眸子裡盡是悲慼絕望,兩道淡淡地淚痕沿着小巧的瓊鼻,劃過了嬌嫩的朱脣。
她斜靠在一側的牆壁上,默默垂淚,回想着那可怕的一夜。
面對惡狼,哥哥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勇敢地擋在她身前,留給她永恆的背影;母親哀求韃子放過自己,卻被一刀捅進胸膛,那從母親背後透出的刀尖,堪堪停在她的眼前……
文哥,應該也已經遇害了吧,否則他無論如何都會趕來保護我的,可是他卻沒有來……
好像……在這個世上……已經再沒有什麼人,可以讓翠兒牽掛了呢……想及此處,女娃兒又是一陣傷心絕望,兩行清淚如斷線的珠子,一滴滴滲入了身下的泥地裡。
“到了,就在這裡面。”那個讓她們從心底裡感到恐懼的聲音忽然響起,打斷了衆多女娃兒的自哀自憐。
衆女不約而同的縮起了身子,頓時擠作一團。
“嘩啦啦”,鎖門的鐵鏈解開了,接着咣噹一聲,門被狠狠踢開,小黑屋頓時一亮,更引發了一片尖聲驚叫。
“翠兒!翠兒!你在裡面嗎?”從那光亮處隱約衝進了一個人影,嘴裡高聲呼喚着便向人羣中擠來。
那個身影好熟悉,聲音也很耳熟……那是文哥嗎?張翠兒頓時呆了,文哥來救我了,這是在做夢嗎?
“翠兒!你在嗎?回答我!我是穆文啊!”眼見沒有人應聲,穆文大急,這是最後的機會了,如果再找不到,那就真不知該到哪兒去找了,聲音漸漸帶上了哭腔。
“沒有?不可能的!”穆文不肯死心,動手在人羣中翻找起來,急切之下動作自然溫柔不了,頓時又引起了衆多尖叫聲。
便在這時,“哇~~”張翠兒終於壓抑不住,失聲痛哭了起來。
“翠兒!”穆文飛奔過去,將她緊緊摟在懷裡,“莫哭,莫哭,文哥在這兒,找到你了,我終於找到你了!”他一邊開口安慰,自己卻也是淚流滿面。
“你們不要害怕!韃子已經被打敗了,你們,得救了!”“哇!”衆多美女齊聲痛哭,倒把劉楓嚇了一跳得。
……
須臾之後,衆人回到了吳府的大宅子門前。
“留下衣甲,你走吧”,劉楓丟下一句話轉身便要進府,他實在是有點累了,這一夜翻山越嶺,獵虎殺人的連番折騰,即使是劉楓變態的身體素質,卻也感覺到了深深地疲憊。
“劉楓!我記住你了,今日所賜,來日定當十倍奉還。”赤條條地阿赤兒扔完狠話後,頭也不回的大步而去。
穆文擔心的問道:“楓哥兒,你真的要放他走?”
“不放怎麼辦?留他過年啊?我的文字陷阱已經被他看破了,既然答應過了就要守信,只好放他走咯”。
“啊?”穆文已經習慣了劉楓“算無遺策”,之前雖然被阿赤兒道破玄機,但他下意識的以爲劉楓必有後招,哪料到他居然也會有吃虧的時候……頓時無語。
這一覺睡了整整一個上午,當劉楓從吳員外那八尺寬的楠木大牀上醒來時,竟已過了午時,他大大的打了一個哈欠,順帶伸了個懶腰,然後便下了牀來。睡了三個時辰,他的精力已經完全恢復了。
只聽有人輕輕敲門,“楓哥兒起了嗎?”卻是張翠兒的聲音。
“翠兒姐嗎?快請進來,文哥兒醒了嗎?”劉楓打開門,張翠兒俏生生立在廊下,手裡端着一個白銅水盆,盛滿清水,擱了一條綢巾。
此時的張翠兒已經換過了破損的衣裙,收拾地整整齊齊,讓人看了眼前一亮。
“翠兒姐如何這般客氣,都快要叫你嫂子啦,怎好讓你給我端水呢?”
古代女子十四歲便可成婚,張翠兒比劉楓大上三歲,前年就過了婚齡,想來穆文這廝是個等不得的主兒,兩人的好事兒只怕就在眼前了,於是劉楓忍不住提前取笑了起來。
張翠兒聞言俏臉一紅,伸出一根玉蔥般的手指,在劉楓的額頭上重重一點,“人小鬼大!竟敢取笑姐姐!”說着便嘟起了嘴,煞是可愛。
“那懶鬼還沒醒呢,睡的跟口豬似地,一枕頭口水。護院大哥們也都睡着呢,你倒是第一個起的。”
可不是嗎?這一夜廝殺,是人都得累壞了,只有劉楓不屬於正常人。剩下的三十名護院也正在呼呼大睡,而那些被解救出來的女子們則自覺擔負起了照料起居的任務,以報答這些爲數衆多的“王子”們。
張翠兒頓了頓,再次開口真誠地說道“楓哥兒,文哥都跟我說了,這次真是多虧了你,姐姐多謝你的大恩大德”,說完一絲不苟地屈膝行了一禮。
“翠兒姐!莫要如此,文哥兒是我的好兄弟,若我有難,他也會毫不猶豫全力幫我的!”
“嘻嘻,好啦,知道你們哥倆兄弟情深,讓人好生羨慕。”
“哪裡哪裡,倒是你們兩情相悅,讓我這打光棍兒的嫉妒非常!”
“去!就你貧嘴!你纔多大啊?還早着呢,就會胡思亂想!”說着又是一記一陽指,戳得劉楓暈頭轉向。
※※※
直到下午,衆人才紛紛起身,在把張大娘和張小山的遺體收殮下葬後,劉楓便急着要回去了。
因爲他要去動員劉家屯的村民們集體搬家,要知道山陽鎮的背後可就是劉家屯了,指不定什麼時候韃子又會派兵劫掠,還是遷往羣山更深處比較安全,反正劉家屯的村民們也幾乎是與世隔絕的,住到哪裡都是一樣。
穆文和張翠兒已經打算好了跟着劉楓一起離開,至於白嶽等人也是各有各的方向,如今的山陽鎮已如死城一般,再加上胡人的百人隊在這裡全軍覆沒,肯定是要來報復的,留下來自然是死路一條。
於是衆人便打算分了吳員外的家產,大家分道揚鑣,各自討生活去了。
劉楓原本不想要,可架不住白嶽等人執意要給,於是便和穆文兩個各分得了一百貫錢和一些金銀細軟,還有五匹戰馬,再多他們也拿不動了,要知道一貫錢,大約是八斤重,一百貫就是八百斤,如果不是有五匹戰馬分開馱着,那劉楓就非得幹苦力不可了。
至於吳員外的妻妾家人,不好意思,沒有發表意見的資格,漢奸家屬留下性命和一點安家費已經是寬大處理了,還想做富家翁那是沒門。
傍晚時分,由於吳員外存貨太多,一時間尚未清理完畢,可劉楓他們趕時間,所以就要先行一步了,在與白嶽等衆人道別後,劉楓一行三人便啓程返回了劉家屯。
※※※
劉楓走後,白嶽等人繼續幹起了抄家的活計,正忙碌間,白嶽忽然心中一動,猛然拔刀,回頭大喝一聲“是誰!”
衆人本來便是刀口舔血之輩,聞聲立時警覺起來,紛紛拔出兵刃,一瞬間便做好了戰鬥準備。
“嗯!不錯,看來還像個樣子”來人緩緩露出身形,卻是一個鶴髮童顏的蒼髻道人。
一看來的是個仙風道骨形容不凡的出家人,大夥兒頓時鬆了一口氣,至少不是胡人。
白嶽收刀上前行了一禮,“在下白嶽,不知仙長到此有何貴幹?”
“貧道此來,是看在各位殺韃子救百姓的份上,想給諸位指一條明路!”
“哦~”衆人小小騷動了一下,畢竟現在是胡人坐天下,殺了韃子要是被人發現,那就是造反殺頭的大罪。老道一句話頓時觸動了衆人的心絃。
當下,白嶽不敢怠慢,恭敬地問道,“不知仙長何以教我?”
“若求富貴,可攜財而去,然則早晚必不可保;若求平安,可淨身出逃,或可暫時苟延殘喘”說着老道頓了頓,“若求大義,可集財聚馬,往那劉家屯去,投效貧道的徒兒劉楓,來日或可成就一番大事業……”言未罷,人竟已飄然而去。
去投劉楓?倒也不是不行,劉楓雖然年紀尚輕,可爲人處事極爲老練,昨夜一戰更是智勇雙全,奇計百出,讓人好生佩服。
從前只有被韃子欺負,何曾這般追着韃子砍?端的是痛快無比!今後若是跟着他幹,這樣的機會還會少嗎?何況就屬他殺韃子最多,大家一起倒也有個照應……至於劉楓的年齡,年齡有個屁用,江湖兒女只認得拳頭!
等等!那老道說劉楓是他的徒兒,可劉楓的師父不就是……
想及此處,白嶽頓時呆住了,這一回來的可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