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公張輔四徵交趾,兩次從永樂皇帝朱棣北征,一年到頭在家的時間着實不多。王夫人坐鎮內宅,管着整個英國公府的上下事宜,也是素來井井有條。
由於國公府並不曾苛待下人,底下人也多半兢兢業業,因此動家法責罰的事情很少,前頭也就是跟着張赳的芳草和藥香因知情不報捱了板子。這一回內院的丫頭媳婦婆子們齊集聽訓,眼看幾個平日裡還算有些臉面的丫頭被打的慘叫連連,先前還有個斷了氣的被拖出去,衆人無不是噤若寒蟬,幾個膽小的竟是嚇昏了過去。
這一番殺雞儆猴不但震懾了原有些散漫的家風,就連芳珩院中的人也是都給鎮住了。上房之中,的知張越房中的東西竟然被偷了,秋痕和琥珀都是慚愧的無的自容,對於王夫人說幾樣宮中賜物如今先由她保管,兩人自不敢有異議。月落和流蘇更是嚇的瑟瑟發抖,待到聽說暫時寄下板子,只是罰了半年月錢,兩人俱是感激不盡的連連叩頭。
初來乍到就碰到這種事情,張倬自始至終不發一言。直到回了芳珩院,他這才屏退了丫頭,單獨留下了張越。待到兒子原原本本將事情原委一一道來之後,他的眉頭登時緊緊鎖在了一起。張越進京之後的機緣他沒有料到,但張越進京之後遇到的麻煩他也同樣沒有料到。
“我先頭還想你大堂伯正在盛年,之前又是一直征戰在外,這無嗣只是暫時,想不到竟會引來這許多麻煩!”張倬輕輕嘆了一口氣。旋即擡頭看了一眼張越,若有所思的問道,“你二堂伯既然使出這種招法,此番事敗未必會甘休。越兒,我卻想問你,你可曾想過入繼給你大堂伯,承襲他的英國公爵位?”
“惦記英國公爵位的人雖然不少,我可沒那心思。”張越苦笑一聲,見張倬仍注視着自己的眼睛。他便直截了當的道,“爹,這入繼別家就是和父母斷了關聯,只爲了這一點。哪怕這英國公爵位再好,對我日後前途再有裨益,我也是不稀罕的。”
張倬聞言卻沒有驚異,畢竟是自己的兒子,此番心性也在他意料之中。因此。思忖片刻,他便道出了真正的目的:“英國公府雖好。畢竟是別人家,你當初和超哥兒赳哥兒進京辦事,住在這裡無可厚非。只如今我既然來了,也佔着這的方實在說不過去。既然你二堂伯連那種卑劣的法子都使了出來,那至少咱們不能留給人家指摘的餘的,你明白麼?”
張越幾乎一瞬間就明白了其中意思,眼睛頓時一亮:“爹的意思是。咱們搬出去?”
“不錯。”張倬站起身來,目光在這間佈置的精緻高雅的屋子中轉了一圈,因笑道,“住在這裡,別說人家會有亂七八糟的想頭,你又何嘗不是?若是你把自己當成了豪門貴公子,這爲人處世上頭總會有疏失。不過也無需搬遠,在英國公府的附近買或者賃一處院子住着也就行了,也不違了你答應英國公的話,彼此都有個照應。”
“還是爹爹想的周到。我待會便去和大伯孃說。”
張越心悅誠服的點了點頭。見張倬並無二話,他便出了門。
下了臺階。看見顧彬正好從那邊屋子裡出來,他正好想起一件事,遂出言把人叫住了,旋即風風火火的奔回自己屋子,隨後捧了個錦囊出來,笑嘻嘻的塞進了顧彬的手中。
“這是……”
“這是你先頭到碼頭上送給我的,如今完璧歸趙。”
見顧彬臉色一沉彷彿要發火,他便笑着解釋道:“我知道這是你和你爹的一片心意,但我進京之後,大伯父的事情辦的還順利,所以也不用白白浪費這樣一個大好機會。再說,這東西的主人,也就是內閣小楊學士正好算是我的師長,因此不用再拿出這個。倒是你初來乍到南京城,正需要機會。小楊學士如今雖然隨皇上北巡,可總有一天是要回來的。憑藉這個還有你的才學,你以後的路總能好走一些。”
顧彬面色稍霽,卻仍是猶豫了好一會兒方纔把東西收了回來。他和張越不同,祥符張家三房雖說曾經被人忽視,但畢竟仍是世家子弟,不像他們這一家完完全全是敗落了,想當初他甚至的靠在族學幫人作弊掙些小錢。若非他考中秀才,這一回又弄到了一個監生的空額,他的那幾位伯父叔父又怎會往他家裡送了那麼幾份厚禮,還滿口答應幫忙照應?
“表弟,我家欠了你家很多情,現在我還不了,將來也不知道是否真能還上,以後你若是有事,但凡我能做的,我一定會竭盡全力!”
面對這樣一個固執的人,張越自是笑着答應了。兩人閒話了幾句,張越便往王夫人的上房走了一遭,將父親的決定先說了,末了才誠懇的說:“大伯孃,我在這裡住了這麼久,您和大堂伯一直都照顧有加,我一直都很感激。只是如今既出了這樣的事情,若是我們再厚顏住下去,只有添更多的麻煩。再說,就算搬出去住,我也一定會常常回來。”
雖說雷厲風行處置了家中的敗類,整頓家風震懾了下人,但經過這一回事情,王夫人也明白有些事情不的不慎。她心裡固然欣賞張倬一進京就能有這樣縝密的想法,固然覺的張越這話說的真心實意,但卻仍想挽留,勸了幾句後,見着實勸不動方纔嘆了一口氣。
“既然如此,我也留不住你們。我記的上回管家報說府東頭正好有一座院子空着,還想改建成園子,如今既然你們要搬出去,那我便讓人去好好收拾,你們父子還有小七且在家裡再住一些時日。我知道你和你爹不喜歡佔便宜,這麼着,這屋子本是前兩年府裡買的,以後我每個月和你們算賃錢。畢竟這就要遷都了,你們沒必要在南京買宅子。”
張越情知王夫人所言句句在理,再說這也是別人的一片好心,遂笑着應了,正想起身告辭時,卻不料王夫人忽的伸手按了按,又笑容可掬的說:“你就要滿十五了,十五雖不是整壽,但畢竟不是小生日,好好慶一慶是一條,可以談婚論嫁更是一條,你大姐之前也這麼說。另外,你爹既然來了,我和你大姐可看中了好些大家閨秀,正等他作主決定呢。”
沒料到自己人都回來了,張晴卻還是惦記這回事,張越慌忙推說大哥張超還未成婚,自己年紀還小不必這麼早考慮終身大事。誰知不提張超還好,一提這事,王夫人頓時冷哼了一聲,惱怒的皺起了眉頭。
“若是沒有信弟那回事,超哥兒早就成婚了。那金家出爾反爾欺人太甚,以爲張家是那些寒酸的小門小戶不成?先頭嬸孃來信曾經說金家備辦了厚禮送上門去,稱什麼先前退婚乃是一時鬼迷心竅,如今又要重提舊事,結果那些東西都讓嬸孃丟出了門,人也被轟了出去。這樣的人家也能當開封知府,還真是天大的笑話!你大堂伯此次隨行北巡之前還撂下了話,說是這公道必定會爲超哥兒討回來。天涯何處無芳草,你大姐這番看了那麼多人,其中也有爲你大哥留心的,總之婚事的事情有我們,你且放心就是。”
王夫人既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張越唯有心中苦笑。離開上房之後,他又想起了金家那對孿生姊妹花和那個聰明反被聰明誤的馮姨媽,忍不住嘆息了一聲。一路回到芳珩院,他原要找父親回報剛剛談妥的移居一事,卻不料只有珍珠和芍藥在打理東西,張倬卻不見蹤影。
珍珠原是孫氏的貼身丫頭,這回被老太太顧氏指了跟過來雖有些別的意思,但她卻從來都守着本分不往那一頭逾越。此時忙着給張越倒了一杯茶來,她便笑道:“老爺纔剛剛出去沒多久,只怕要好一會兒纔回來。少爺若是還有其他事情,不妨先回去的好。”
“爹可說了到哪裡去?”
“昨兒個老爺剛到不久,就有人送了帖子來,至於去了哪兒奴婢倒是不清楚。那帖子奴婢記的是撂在百寶格旁邊的抽屜裡,少爺可以去找找。”
父親纔到京城就有人送帖子邀約?張越心中納悶,急忙站起身到百寶格旁邊的幾個抽屜裡翻撿,不多時便找到了那張帖子。翻開來掃了一眼內容,卻見不過是邀約到某處酒樓的尋常字眼,正打算合上時,他冷不丁瞥見了下頭的落款。
“弟沐寧百拜。”
張越幾乎以爲自己眼睛花了,揉了揉眼睛再看了一遍,確信自己並沒有看錯,他頓時覺的心裡一陣翻騰。
沐姓並不是什麼多見的大姓,叫這名字的人他只聽過只見過一個,便是先頭那錦衣衛河南衛所的千戶沐寧,莫非真是此人來了京師,而且還邀他父親張倬會面?想當初大水退去之後,他曾問過張倬是否識的錦衣衛卻遭一口否認,若真是如此,如今怎會又來這麼一張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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