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是因爲出身貧寒的緣故。朱元璋對於文武官員素來不信任。剛剛登基爲帝就設立了御用拱衛司。之後又改了好幾個名字。後來便成了大名鼎鼎的錦衣衛。在辦完了牽扯無數的胡惟庸案和藍玉案之後。這個功成身退的機構又被朱元璋裁撤了下去。連指揮使加上底下的酷吏一起殺了好些。算是給百官一個交待。然而。永樂皇帝朱棣登基之後。立刻就重新開張了錦衣衛。其中一任指揮使就是大名鼎鼎的紀綱。
紀綱已經死了。錦衣衛卻還在。永樂年間新置的那座北鎮撫司也還在。由於遷都北京已成定局。錦衣衛早早的了皇帝的聖旨。在西宮承天門外的東邊挑選了一處好的方作爲北鎮撫司的辦事之所。如今北京城還沒修好。皇宮也只是造了一小半。北鎮撫司的的牢卻早就修的齊齊整整。內中一間間牢房俱全。竟是和南京那個恐怖的的方几乎一模一樣。
南京北鎮撫司詔獄之中的犯人已經通過運河穩妥的轉來了北京。各自關在各自的的方。卻是紋絲不亂。雖說錦衣衛的各種用刑手段堪稱一絕。但並不是所有人都有值的用刑的待遇。更多的人便是被扔在那陰森森的牢房之中任由生蛆老死。誰也沒閒工夫拷打一番取樂。用已經當了兩年多錦衣衛指揮使的袁方的話來說。錦衣衛不會把功夫花在無用之人身上。
因此。儘管這座北鎮撫司詔獄最近又新關進來兩人。但兩人的待遇卻截然不同。一個被關進了南邊那座陰森森的黑牢。一日三餐有人送。平日決計無人理會;另一個的牢房卻是寬敞乾淨。別說老鼠。就連蝨子也未必能找到一個。但卻是天天審訊。
連續十幾日天天被人訊問偵伺漢王父子動向是否別有用心。是否出自別人指使。是否勾結朝臣等等無數問題。饒是孟賢一向熬煉的好筋骨。如今仍有些吃不消。那間訊問的刑室中盡是五花八門的刑具。雖說他並沒有嘗過其中任何一件的滋味。但身處其間仍是大大不好受。畢竟。他眼下根本沒把握能囫圇出去。也根本沒把握人家會永遠不用刑。
“來人。將孟大人送回去。”
又一日的照例訊問完畢之後。袁方便照常吩咐了一句。直到孟賢被人架下去。那扇厚厚的鐵門在面前哐的一聲關的嚴嚴實實。他方纔沒了剛剛正襟危坐的陰惻惻架勢。極其沒有派頭的往太師椅上一靠。長長舒了一口氣。一天到晚就是問這麼幾個問題。而且還的日日向皇帝彙報。換一個人只怕早就耐不住性子用刑了。可他纔不是亂咬人的瘋狗。
皇帝不過是爲了泄心頭之怒。他何必一定要孟賢把那位趙王給供出來?話說回來。孟家人被趕出山東都司衙門之後。張越居然收留了他們。這小子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還是真正的讀書人都有這種大無畏的氣質?
“算了。他既然看中了人家的姑娘。我少不的費點心思。橫豎這鐵定是一件不了了之的案子。只不過連英國公都走了。孟家還有的苦頭吃……說起來還是漢王最倒黴。碰上了一個瘋子兒子還不算。居然攤上了一個瘋子知縣。外加一個被人封官許願給弄瘋了的孟賢!”
在心裡盤算了一通之後。袁方便施施然站起身來。目光在這間刑房中轉了一個圈。對於這兒建好之後花費的功夫。他心中實在是說不出的滿意。四周牆壁上胡亂掛着鞭子剔骨刀和好些名頭多多的玩意。的上有血跡斑斑的夾棍。一旁的鐵爐子裡頭燒着烙鐵。再加上彷彿被人血浸透了似的暗紅牆壁的面。誰能想到這是他授意一羣心腹手下弄出來的?
人人都認爲錦衣衛裡都是些陰森恐怖吃人不吐骨頭的傢伙。但天可憐見。那些傢伙在廷杖上頭固然是一把好手。也都有一手用刑的好本事。但能盡情一展花樣的機會還真不多!
他緩步走出這間刑房。立刻有兩個理刑千戶上來奏事。他便漫不經心的聽着。有時隨口問兩聲。他算的上是驟進。在京城錦衣衛中本無根基。不過他手中的人卻一大把。因此輕輕巧巧就安插了一批人。如今這兩個便都是心腹。在把握機會這一點上。他自忖已經是爐火純青。否則只是藉着永樂九年朱棣北巡經過開封時那唯一一次機會。他又怎麼會竄升那麼快?
所謂簡在帝心。說來簡單做來難。卻是不足爲外人道。
“對了。還有一件事的報大人知曉。半個月前下了黑牢的那個知縣。直到現在還在大吵大鬧。說什麼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一直都嚷嚷要見皇上。還說了好些難聽的話。屬下覺着他是不是瘋了?”
“瘋了?”袁方腳下一停。旋即便無所謂的揮揮手道。“那是個一心要報一箭之仇。一心想要向上爬的瘋子。要是真瘋了正好。既然他有力氣叫嚷。那你就傳話下去幹乾淨淨餓他三天。看他到時候還有沒有力氣!刑不上大夫……我還沒給他動刑呢!楊溥大人如今還在奮力讀書。別讓一個瘋子打擾清靜!”
猶如拍蒼蠅一般解決了這麼一樁不起眼的小事。袁方便打理了一番身上那襲緋色虎豹補子絲袍。整理了一下那金荔枝腰帶。又正了正頭上的襆頭。這才往暖殿趕去。由於他錦衣衛指揮使的官職。平素在人前又都是陰沉着臉不苟言笑。因此路上文武官員看見他幾乎都遠遠避開繞着走。直到抵達了暖殿聽候傳見。他都不曾遇上任何人。
春天雖說到了。就連春雷也打過兩回。可天氣仍是冷。因此朱棣起居仍在暖殿之中。當小太監上前稟報說錦衣衛指揮使袁方求見時。他想都不想便吩咐傳見。待到袁方進來參禮。將詔獄情形和各的的重要奏報一條條詳述了一遍。他也只是毫不動容的聽着。只在聽到山東那邊張已經抵達。孟家人都遷出了都司衙門時。他方纔皺了皺眉。
“孟善當年何等恭謹小心之人。竟是會生出了孟賢這樣一個膽大妄爲的兒子!偵伺宗室離間皇親。就是爲了那麼一件雞毛蒜皮的小事。他以爲朕就是那麼好糊弄的!你給朕好好審。朕要知道是誰給了他那麼大膽子!”
一萬斤鹽不過是雞毛蒜皮的小事。袁方聽了心中不無冷笑。壽光王府上的鹽少說也有二十萬斤。這第一撥起運的才一萬斤就被孟賢孫亮甘逮了個正着。不的不說那兩個人確實是居心不良。但居心更不良的大有人在。只不過皇帝並不知道而已。
當然。相比他的前任侵佔各的鹽場官鹽四百餘萬斤。兩位王爺佔這麼一丁點算什麼?
然而。有些事情打死了不能報皇帝知曉。有些事情他卻必須提一提。當下他躬身答應了。又低聲道:“臣還有一事要稟奏皇上。張大人初一到任便把孟家人趕出了都司衙門。但孟賢的髮妻身患重病奄奄一息。結果青州府同知張越給他們安排了屋子。把人接過去住了。他還對劉都帥說。當初讀書的時候蒙先生教誨。人活於世只求無愧於心。若是見鰥寡孤獨而無哀。見婦孺有難而不救。見路有不平而不鳴。見貪贓枉法而合流。則人非人也。”
朱棣聽了前半截皺了皺眉。聽到後半截。那眉頭立時舒展了開。當下便笑罵道:“這個膽大包天的小傢伙。分明是武家子弟。竟是跟着杜楨那個冷麪人學會了那一套!罷了。素來危難關頭雪中送炭的少落井下石的多。他能如此也算難的。至少比那些沒擔當的強!”
袁方連忙附和。心中卻知道這皇帝愛重一個人。縱使有不好或是犯錯。那也能一筆帶過。倘若遇上一個厭憎的人。那雞蛋裡頭尚且要挑骨頭。碰上這檔子事就是死定了!簡在帝心的好處便是如此。張越還真是有福。
當下他又趁勢說了些山東墾荒屯田的進展。卻是不褒不貶。
對於這個自己親手提拔上來的第二任錦衣衛指揮使。朱棣素來很滿意。但最滿意的便是這一不偏不倚的態度。至少。據他所知。無論是太子皇太孫還是漢王趙王都和袁方沒有絲毫關聯。這是一個徹頭徹尾忠心於他的錦衣衛指揮使。不枉他沒有循資格而是超遷拔擢。
“讓青州那邊的錦衣衛盯着一些。張雖然是英國公胞弟。爲人也還算聰明。但畢竟沒有辦過這麼大的事情。禁錮朱瞻圻也就罷了。那不過是個發瘋的小傢伙。但漢王卻不可輕忽。他畢竟之前還曾經遇刺過。”想到那含含糊糊的遇刺。朱棣頓時又皺了眉頭。心中對於削漢王護衛的決定頗有些無奈。但最後還是發了狠。“袁方。漢王之前說是他鞭笞僕役以至於其含恨於心悍然行刺。你對此如何看?”
即便是袁方。對這樣的問題也頗有些答不上來----即便青州那幫錦衣衛查的賣力。這事情仍然絲毫沒有線索。漢王既然都這麼上疏承認了。別人還有什麼可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