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她胡說八道!”朱安有些惱羞成怒起來,“臭丫頭,我當初要不是看你爹孃可憐,才幫你找個差事做的,可你居然敢恩將仇報,反咬我一口,你也不瞧瞧我是什麼身份?還敢誣賴我,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哼,我看不想活的是你吧。沈月塵眉宇浮上了一絲怒氣,“做賊的喊捉賊,還敢在我面前裝腔作勢!李嬤嬤,給我重重地掌他的嘴,一直掌到他頭腦清醒,老實交代爲止。”
沈月塵很清楚,春芳和迎春都是李嬤嬤親自挑中的人,所以她也必定知情,脫不了干係。想來,自己一忍再忍,總算沒有白忍,終於,等到她們自動現出原形,犯下大錯。
李嬤嬤眼皮突地跳了跳,沒了平時雷厲風行的氣勢,緩緩走到朱安跟前,一臉怨恨地瞪向他,咬着牙罵道:“黑心窩子的下流東西,狼心狗肺,竟敢算計主子,我今兒絕不能饒了你。”說完,便是一頓噼裡啪啦的巴掌打下去,每一巴掌都極其用力。
朱安被小廝們押着胳膊,毫無招架之力,幾巴掌挨下去就覺得吃不消了,哎呦哎呦地叫喚個不停。
沈月塵沒理會他的求饒,肅着一張臉,慢條斯理地端起茶碗抿了口茶,隨後,擡眼掃了一圈院子裡站着的其他人。
該來的都來了,這是個不錯的機會。
這麼多雙的眼睛瞧着,這麼多隻的耳朵聽着,自己正好可以殺一儆百,以正視聽。
沈月塵沒說停,李嬤嬤也不敢停,只把朱安打得半昏不醒,臉上浮腫得幾乎看不清本來面目,才停下來,暗自揉了揉打到紅腫的手。
沈月塵一雙黑眸打量着氣喘如牛的李嬤嬤,淡淡道:“嬤嬤受累了。”
李嬤嬤面色蒼白,嘴脣抖了幾抖,強自鎮定下來:“這都是老身該做的。”她不敢擡頭看大奶奶的臉色,靜靜退到一邊。
春茗望着朱安,冷冷地說道:“你們用涼水把他澆醒,大奶奶還沒問完話呢。”
小廝從井邊提起半桶水來,徑直地潑在朱安的身上,激得他打了一個冷顫,立刻清醒過來,咳咳咳地咳個不停。
曹氏瞧着朱安半死不活的模樣,也出聲附和道:“朱管事,虧得你平時還是個體面人,怎麼就如此不知好歹呢?我勸你還是老老實實地認了吧。”
朱安疼得厲害,實在沒信心再與沈月塵對抗下去,張了張口,似乎想招,卻又不敢招,最後只說出一句:“捉賊見贓,捉姦成雙。大奶奶,您不能單憑那小丫頭的一句話,就治了奴才的罪!”
沈月塵面沉如水,眼底光芒閃爍,“見髒?人證物證都在,你還要什麼髒?”她說完一拍桌子,“來人!給我再打他二十板子,重重地打!”
二十板子……朱安聞言,嚇得都要尿褲子了。“大奶奶,您這是……這是屈打成招……奴才不甘,奴才要見大爺,要見大夫人……”
沈月塵聽罷,只是冷笑:“再加二十,打四十大板!”
小廝們手握木板,隨着她的一聲令下,“啪”地一聲狠狠地打在朱安的屁股上。
朱安疼得慘叫連連,衆人聽得也是心頭一顫,眉頭緊蹙,不敢直視。
李嬤嬤額上冷汗直流,默默在心裡祈求上天,不如就這樣直接將他打死了事。
重罰之下,必有懦夫!果然,朱安只捱了幾下板子,就受不住了,嚷嚷着要服軟承認。
沈月塵擡一擡手,示意小廝們停手,靜靜地等着他老實交代。
朱安癱在地上,跪也跪不住了,咳了兩聲,嘴裡全是血,氣喘吁吁道:“,奴才……奴才全招……那丫頭是奴才安排進來的,也是奴才讓她去偷賬本的,都是奴才……奴才一時被豬油蒙了心,一時糊塗……”他好不容易纔說完這番話,尾調甚至還帶着些許的哭腔。
沈月塵看着他的目光如刀鋒一般銳利,“你既然敢在賬本上做手腳,就早該料到會有被人識破的一天。就算把賬本偷回去,又能瞞得了多久?你暗中擡價,偷樑換柱,這幾年貪得還不夠多嗎?如今,看我擋了你的財路,你就急了,背地裡算計我,又在我的身邊安插眼線,偷我的東西。朱安啊朱安,你的膽子未免也太大了!”
朱安伏在地上,不敢擡頭,渾身顫抖不已:“奴才知錯了,奴才該死,還請大奶奶您菩薩心腸,饒奴才一條賤命吧。”
沈月塵雙眸一瞪,“誰是菩薩心腸?你們這羣不知好歹的刁奴,也配提“神明”二字嗎?我再問你一句,你是託誰把春芳送進我院子裡的?”
朱安的嘴角有血絲緩緩流下,他稍微遲疑一下,覺得自己都已經自身難保了,也顧不上別人了,索性直言道:“奴才給了李嬤嬤十兩銀子,讓她幫忙。”
此言一出,衆人紛紛側目,望着臉色難看之極的李嬤嬤,神情各有不同。
李嬤嬤一聽這話,頓時焉了,垂頭喪氣地走出來,卻雙腳發軟,一個趔趄,直接摔坐在了地上。
旁邊的人,有心想扶她一把,卻被沈月塵嚴肅的神情給鎮住了。
李嬤嬤雖然知情,卻不知朱安打得是這樣的混賬主意,她雖然貪錢,卻還不至於要出賣主子。可是如今,她身上就算是有一百張嘴也解釋不清了。
可是,解釋不清楚,也要解釋,總不能就這樣白白被朱安連累,丟儘自己這張幾十年來積攢下來的老臉不說,還可能賠上這條老命。
李嬤嬤鎮定一下心神,隨即伏在地上喃喃道:“大奶奶,老身沒臉爲自己辯解,老身確實收了那混賬的十兩銀子,只是,老身從來沒有想過要幫他偷大奶奶您東西。他說春芳是他的窮親戚,老身念在和他多年的交情,才幫了他這一回兒,誰承想,他竟然如此膽大包天,存了這樣混賬的心思。”
沈月塵猛地又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嚇得衆人一驚:“我萬萬沒想到,嬤嬤你竟是這樣吃裡扒外的人。李嬤嬤,我自認平時對您不薄,每次見您都是恭恭敬敬,把院子裡的事,全交給您一個人做主。上次,你不分誰對誰錯,重罰丫鬟,將我的陪嫁丫鬟春娥打得半死不活,落下殘疾,我可曾用過主子身份對你爲難計較,或是,苛責過你半句?這次,你說要往院子裡添人,我又可曾有過一星半點的反對?因爲,我信任你,人是你選進來的,所以我纔敢放心地留下。誰知,你竟然和朱安竄通一氣地算計我!好啊,你們這差事做得真是太好了。”
沈月塵說得有些激動,捂着心口,連聲嘆氣。
春茗替她撫了撫後背,輕聲勸慰道:“小姐消消氣兒,當心自己的身子。”
李嬤嬤只管磕頭賠罪,旁邊的朱安也跟着一起連連哀求。
沈月塵見兩人把額頭都磕出了血,又輕輕嘆了一口氣:“你們這會一口一個知錯,一口一個該死,可方纔還不是那樣理直氣壯,沒臉沒皮的和我犟。你們說的話,我還能相信嗎?我還敢相信嗎?”
兩人不敢反駁,只是繼續磕頭。
沈月塵緩緩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們道:“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我今兒若是縱了你們,明天就會有別人更加蹬鼻子上臉。那麼往後,這個院子我還怎麼管?朱家家法森嚴,你們心裡有數,所以這會,我也管不得誰是有體面的,誰是沒體面的,爲求公平起見,全都家法處置吧。”
李嬤嬤和朱安聞言,雙雙嚇得渾身發抖。若是,按着家法處置的話,她們兩人少說也得捱上四十大板……
四十大板打下去,朱安也許還能扛得住,但要是李嬤嬤的話,還沒等打完,她就得丟了這條老命。
李嬤嬤連忙跪行幾步,湊到沈月塵的腳下,磕頭求道:“大奶奶,奴婢一把老骨頭,實在挨不住那要人性命的板子啊。”
沈月塵看了眼李嬤嬤:對一個老人家動板子,本不是她所想的,但是,她不能不罰,有心背叛主子的奴才,有過第一回,就會有第二回……早晚都是禍害。
她想了想,微微皺起眉頭:“李嬤嬤,你素來獎罰分明,怎麼攤到自己身上就犯糊塗了?如果人做了錯事之後,只需道個歉賠個罪就能完結了事,那這世上還需要什麼規矩呢?”
李嬤嬤擡眼直直看向了沈月塵,神情複雜難辨,心頭一時羞憤難當,便口不擇言起來:“你真的敢打我?我在朱家兢兢業業幾十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連大少爺都是我親自帶大的……你不看在我的面子,也該看看夫人和老太太的面子……”
沈月塵聞此,當即覺得自己方纔沒有心軟是一個非常明確的決定,她輕輕一笑,隨即又收住了笑,正色問道:“嬤嬤,好好看清楚了,我是朱家的大少奶奶,不是任你拿捏的小丫鬟。堂堂一個主子,這院子裡的下人,有誰是我打不得?有誰是我碰不得?你不過只是朱家的一個奴婢,年紀大了,也不該倚老賣老。別擔心,你們的命我不稀罕,我叫他們慢慢地打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