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錦堂的心裡曾經有過那麼一個人,只是,他還未曾好好珍惜,她便離他而去。
他也曾經有過一個妻子,雖然未曾交心,但也有過繾綣的美好時光,不過最後,她還是撒手人寰……
天生孤克的命格,讓朱錦堂對男女之情,不抱有任何期待。然而,老天爺似乎和他開了一個大大地玩笑,再兜兜轉轉這麼久之後,才讓他遇上了沈月塵。
按他的個性,原本像沈月塵這樣風淡雲輕的女子是不可能吸引他的。可是,她還是做到了,而且,紮紮實實地長在他的心裡。
朱錦堂已經記不清,是何時開始對她情有獨鍾的了,但他知道他喜歡看到她,對她的一言一行都頗爲上心,還非常欣賞她外柔內剛的個性。
她看似柔弱,其實內心還是很堅強的,否則,又怎麼會一個人撐到最後,一直撐到他回來……
朱錦堂之前也去過曹氏的房裡略坐了坐,但也只是坐了坐而已。
不知爲何,曹氏過於諂媚的笑臉,想要留下的心思就不自覺地淡了幾分。
她們的眼神包含了太多複雜的情緒,反而顯得不夠真誠。越是看着她們,他腦海中越是浮現出沈月塵的臉,所以,他並非出自真心想要對曹氏她們棄之不理,只是心不隨人,他自己也沒有辦法。
尤其是在這樣的夜裡,他希望身邊的人是沈月塵,而不是旁人。就算不能纏綿,也可以相互依偎。
沈月塵因爲他說出來的心裡話,而覺得心潮起伏,似是有無數道暖流瞬間涌入胸口,甜甜的,暖暖的。
她現在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微微擡起頭來,在他的額頭上輕輕一吻,沒有摻雜任何,只有溫存地感激。
此時此刻看着他,沈月塵的心裡充滿了感恩之情,感謝他能再經歷了那麼多事情之後,依然還能把留給她一顆真心。
“你對月塵的好,月塵感激萬分,能遇見你是老天爺給我的,最好的最大的福氣。”
“這也是我們的福氣。”朱錦堂原本微醺迷離的眼神,漸漸變得清明,也變得專注。想到之前所受的苦,想到兩人之前經歷的種種磨難,他更決心要好好地珍惜她、保護她,再也不讓任何人、任何事將他們平穩的幸福打亂!
沈月塵靠近他,將胳膊輕輕搭在他的腰上,將臉貼在他的胸口,聽着他有力的心跳,靜靜數道:“一下,兩下,三下,四下……”
朱錦堂聞聲,輕輕一笑道:“爲何你總是喜歡數我的心跳聲?”
沈月塵又數了幾下,才道:“因爲覺得很踏實。因爲有你在身邊,所以纔會覺得踏實。”
她是死過一次的人,所以,對她而言,這世上最美妙的聲音不是絲竹樂器,而是活生生地心跳聲,宛如鼓點般的聲響,輕微地敲擊着她的耳膜,也輕輕敲擊着她的心房。
朱錦堂的下巴輕頂着她的下巴,道:“我會一直在你的身邊。”
沈月塵應聲道:“妾身也會一直跟在大爺的身邊,不論哪裡,你去哪裡我就去哪裡。”
朱錦堂輕揉着她的頭髮,只覺她是真的很聰明。
他明明什麼都沒有說,但她似乎已經有所察覺。
沈月塵沉默了一陣,再次開口道:“雖然身爲正室,不該說這樣的話,但妾身一直想要給曹氏她們找一處養老安身的地方……如果,大爺對她們真的毫無留戀,那麼也許她們不該繼續留下……”
因爲聽了朱錦堂的真心話,沈月塵才得以有勇氣把自己的心裡話說出來。
朱錦堂沒有啃聲,等着她把話說完。
“何氏的心狠提醒了妾身,這內院之中的女人都有着兇狠的一面,想想之前的秦姨娘,也曾經有過這樣鬼迷心竅的時候,雖然只是短短的一時,卻鑄成了大錯。同爲女人,妾身明白,一個女人一旦陷入醋波怒海之中會有多麼地瘋狂和激動,她會一心只想着報復,報復,再報復……”
朱錦堂的眸光微微發沉,原來她是在擔心這些,擔心那些隱藏在陰暗角落中的青苔。
“你是女主人,院子裡的事情,理應由你做主。如果你覺得她們礙眼,我可以直接讓她們離開。”
古代的妾是最沒有地位的存在,她們的身份近乎於下人和主子的中間,既不算是正經主子,又無法擺脫身爲奴婢的賤籍。
休妻是需要休書的,而休妾卻什麼都不需要。有很多大戶人家會把家中不受寵的侍妾變賣出去,就像是賣廉價的商品一樣,絲毫不顧及當事人的死活。
還有的人,當初因爲家中缺錢,而被親人賣到大戶人家做妾,簽上一紙賣身契。
如果,賣身契上寫有期限的話,那麼等到期限一滿,她們可以自己湊銀子贖身,然後出府,另嫁他人,擺脫身爲妾室的悲慘命運。
曹氏,柳氏和王氏,當年都是簽了賣身契才被送進朱家的,只是她們的賣身契都是死契,一輩子都不能贖身。可如今,沈月塵想在這幾張賣身契上做做文章,把死契變成活契,給她們一個離開朱家的機會。
不過這件事,必須先要朱錦堂點頭才行,只要他能同意的話,那麼長輩們那邊,就會比較好辦了。
朱錦堂稍微想了一下,道:“你想怎麼辦?”
沈月塵靜靜道:“柳氏和王氏都沒有生育過,所以可以直接放出府去。可是,曹氏是朱瀅的生母,放出去的話,怕是不太合適。”
柳氏和王氏都還沒有生育過,而且,以後也沒有機會再生育了,所以,留下她們無疑是殘忍的。
獨守空房的滋味,並不好受,何況又不是一年兩年,很可能會是更長,更久的時間。
朱錦堂沉吟一下道:“你想把她們都放出府去,可她們未必願意離開。不過,只要是你的意思,我都願意贊同。就像我之前說的,我只要有你一個就足夠了。”
沈月塵從未向他要求過什麼,這應該算得上是第一次。
長房有三個孩子需要照顧,而且,即將迎來第四個孩子。朱瀅和明哥兒纔剛剛開始懂事,朱瀟正在蹣跚學步,還有暄哥兒尚不足一歲,正是最柔弱的時候。這些孩子都是他的孩子,也都是長房的孩子。
依着沈月塵的個性,她會想要照看好每一個孩子,尤其是尚在襁褓中的暄哥兒,那是她用半條命才生下來的孩子,她最在乎的就是他了。
繁瑣的家務,還有四個孩子要養育照顧,想要應付自如,對誰來說都是個不小的難題。
沈月塵嘆息道:“妾身不是沒有容人之量,只是……”
朱錦堂輕拍了一下她的後背道:“你不用解釋什麼,我明白的。”
何氏的事,不光是給沈月塵提了個醒兒,也是給朱家上上下下都提了個醒兒。
有些事,有些人,總是不得不防。
因爲朱錦堂的理解和臂彎,沈月塵這一晚睡得很踏實。
次日一早,沈月塵藉着請安的由頭,把孩子們都送到了老太太身邊。
老太太見孩子們都來了,不免含笑道:“哎呦呦,今兒來得倒是齊全。”
沈月塵亦是微笑道:“每天都是晚上過來,孩子們犯困,總是愛睡覺,也不能陪您們說說笑笑。所以,今兒我一早就把他們都帶過來了。”
老太太端起明哥兒的小臉親了一口,又撫了撫朱瀅的麻花辮兒,滿意道:“來得好,有他們配着,我們老兩口也不用一吃飽飯就開始犯困了。月塵啊,你就把孩子們放着吧,回去躲躲懶。”
沈月塵含笑應道:“是,月塵正有此意呢。”
其實,她哪裡是想躲什麼懶,不過是想把孩子們都送過去,然後把曹氏她們找來說說話。
孩子們太多,裡裡外外地溜達着,很多話不方便說,很多事也不方便辦。
丫鬟過來傳話的時候,曹氏正坐在梳妝鏡前,看着自己空蕩蕩的首飾盒子發呆。
不過才幾個月而已,她就快把自己這幾年攢下的家底兒都給輸沒了。
身邊的丫鬟也勸她不要再和那些婆子們混在一起了,可她卻總是管不住自己,總想着下一次就一定能回本,所以只把那白花花的銀子拿出去輸,輸沒了才知道後悔。
賭桌無高低,只有輸贏說得算。曹氏雖然是姨娘,但和那些婆子們聚在一起,身份是有的,但輸錢的時候也不好賴賬。
那些人的嘴巴一個比一個厲害,光是說她幾句風涼話,就已經夠讓曹氏難受得了。所以,她寧可有多少輸多少,也不願讓她們在背後說自己的壞話。
之前,她揹着沈月塵攢下的那點子油水,這會都被輸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幾隻金簪子,還算值錢。不過,這也是她爲數不多的幾件首飾了。
這會,聽說大奶奶要見自己,曹氏先是微微一怔,隨即開始有些緊張。
大奶奶已經好久沒想到過她了,甚至連平時的請安都給免了,似乎很忙的樣子。怎麼今天突然有了興致?難道是知道她賭錢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