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史書經集
元意執起茶壺,往茶盞裡道了兩杯茶水,外邊就有一個身着墨色綢衣的中年男子上了臺,他朝三方拱了拱手,臉帶微笑,道:“各位都是熟客,潘某就不多費口舌了,現在就正式開始拍賣。”
蕭恆端起一杯茶,一邊向元意介紹,“這位是古今齋的掌櫃,潘其正。”
就在蕭恆介紹的當口,潘其正拍了怕手,下邊就有個身量苗條的女子捧着一個蓋着紅綢的木托盤走上來,他掀開紅綢,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個物件,朝四周轉了一圈,道:“這是新出土的三足青銅樽,直壁,有蓋,腹較深,有獸銜環耳,根據蔽齋鑑定,是漢時禮器,底價二百兩。”
“二百五十兩。”他的話音方落,就有人開口競價,直接加了五十兩,真是財大氣粗。
“二百六十兩。”
……
“六百兩。”
“四百兩一次,四百兩兩次……四百兩三次。”再也無人應聲,潘其正的臉上閃過滿意之色,道:“如此,此樽歸四號間所有。”
元意暗自咋舌,這銀子花的像流水一般,彷彿說的不是六百兩,而是六百個饅頭似的。尚書的俸祿不過兩千兩,如今不過是一方酒樽就要六百兩,簡直是天價。
看着拍賣如火如荼地進行,衆人拍錢而毫無顧忌,元意禁不住問向蕭恆,道:“他們都不怕是贗品嗎?”
蕭恆一聽,立馬笑了,道:“古今齋竟然敢拿出來拍賣,就必定是真貨,不然它也無法開下去。”
元意一聽,覺得在理,繼續看向高臺,然後咦了一聲,蕭恆湊過來,問道:“怎麼了?”
“你看上邊,不就是你送我字帖的那位大家的字跡嗎?”元意指着上臺被展開的長幅大字,驚訝地問道。
蕭恆嘴角一抽,不用看也知道是哪一副,他想着自己還瞞着元意這事兒呢,不知道如何接口,只道:“意兒眼神真好。”
對於他的敷衍之詞,元意不置可否,而是扯了扯他的衣袖,焦急道:“有沒有帶夠銀子,我要買。”上頭已經開始叫價,晚了就被別人給買了。
“什麼?別買了,浪費銀子。”蕭恆驚訝出聲,連忙搖頭阻止,雖說是他的字,最後的收益也歸他,但是“古今齋”還要抽兩層分成,對於蕭恆來說,確實是浪費銀子。
然而他剛說完這話,元意就對他怒目而視,氣鼓鼓道:“就許你花銀子,我想買點東西就不行?我用自個兒的嫁妝銀子總行了吧。“
眼看元意就要敲案叫價,蕭恆連忙按住她的手,賠笑道:“不是爺捨不得銀子,而是這些字,意兒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被阻止了元意心裡有些不高興,懷疑地看了他一眼,“真的?你該不會是又在吹牛吧?”
蕭恆一哽,他什麼時候吹過牛了,明明是她從來就沒有相信過他,“爺什麼時候騙過你。”
見他滿臉牢騷的樣子,元意心裡倒是信了七八層,畢竟當初那本字帖就是蕭恆送她的,一副還和人家很熟的模樣,說不定還真沒騙她,難道是睿王的字跡?越想越覺得有可能,畢竟他別院的“嫏嬛府第”字跡和字帖的如出一轍。
如此一來元意便放下心來,對着蕭恆獅子大開口,“我不僅要長幅字跡,還要兩本,不,三本字帖,王羲之的行書《蘭亭集序》和《快雪時晴帖》,最後一本隨便。”
見蕭恆眼神怪異,元意瞪了他一眼,道:“怎麼,辦不到?”
蕭恆乾笑,“怎麼可能,不夠是花點時間的事兒。意兒需要的字帖,爺就是拼了命也要幫你討回來。“
“油腔滑調。”得到保證的元意心情大好,笑着嗔罵了他一句。
她斜睨的那一瞬間風流,卻讓蕭恆眼眸一深,捧着她的臉深深一吻,直到元意氣息不穩,開始推卻的時候才鬆開她,不過卻一把把她抱在腿上坐着,蹭了蹭她的脖子,咕噥道:“意兒喜歡書生?”
元意一愣,他怎麼還記得這事兒,她剛要回答,蕭恆又迫不及待地追問了一句,“字寫得好算不算?”
元意頓時恍然大悟,原來這是怕她喜歡上那位書法大家呢,她頓時哭笑不得,拍了拍他的腦袋安慰道:“你放心,不過是寫得字好點兒,我不會喜歡他的。”
然而,下一刻,她覺得蕭恆的身體一僵,爾後,他哭喪着臉擡頭,問道:“這是真的?”
看來剛剛真是把他嚇到了,這副安全感缺失的模樣。元意頓時母愛爆發,微笑地點點頭,誠摯道:“真的。”
讓元意沒想到的是,在她回答之後,蕭恆的表情更加難過,如喪考妣一般,她不禁心裡一陣疑惑,難道蕭恆如今已經敏銳地察覺到她只是在安慰他?
於是秉着多說多錯的原則,她也不敢多言,閉着嘴看着蕭恆一人黯然神傷,心中卻怪異無比,這副被拋棄的表情果然不適他。
這樣詭異的氣氛就這樣詭異地僵持着,兩人一件東西都沒買,直到拍賣結束,蕭恆才意興闌珊地拿起帷帽戴在元意頭上,道:“回去吧。”
元意從他身上下來,繫好帷帽的帶子,兩人一起出了小間,剛在樓下與蕭全等人匯合,就聽到身後響起一道清潤的男聲,“四妹妹,你怎麼在這裡。”
一個挺拔頎長的身影走到跟前,玉冠青衣,清雋雅緻,如鬆如竹,卻是張仲羲。
元意剛想與他打招呼,方纔還一臉頹喪的蕭恆頓時精神煥發,一跨步地走在元意跟前,“原來是張公子,爺正帶着意兒出來逛街呢。”他的話音一頓,似是想起了什麼,眯起了眼,繼續道:“意兒已經成親,張公子不覺得繼續稱她‘四妹妹’有些不妥當?”
張仲羲幽深如墨的眸光微動,面無表情地看了蕭恆許久,之後才清然一笑,道:“在下叫了十幾年,都已經習慣,一時難以改口,請蕭公子請勿見怪。”
蕭恆虛僞地笑了笑,含沙射影道:“張公子是讀書人,這些禮節不該忘了纔是。”
聞到空氣中若有若無的硝煙味,元意連忙扯了扯蕭恆的衣袖,對張仲羲道:“我和從遠先回府,不耽擱表哥時間,就此別過了。”
張仲羲目光沉沉地看着元意,許久之後才退開一步,道:“既然如此,恕不遠送了。”元意朝她點點頭,拉着不情不願的蕭恆離開了“古今齋”。
馬車停在街角,元意上了馬車,蕭恆纔跟着上來,瞥了元意一眼,埋怨道:“爺還要和張公子多說幾句話呢,你扯爺幹嘛。”
元意從旁邊拿了一個靠枕墊在身後,懶洋洋地半靠在軟榻上,才漫不經心道:“你們有什麼好說的。”
“怎麼會沒話說。”蕭恆一位深長地看了元意一眼,哼了一聲,“我和他之間的話題多着呢。”
每到這時候,元意都聰明地閉住嘴巴,不與他爭辯。馬車很快就駛回了蕭府,蕭恆讓元意先回房,而自己則是回了外書房。
外書房經過一番休整,如今已經是煥然一新,但是裡面的擺設卻未曾改變,蕭恆進了書房,就大步走到案前,吩咐蕭全道:“筆墨伺候。”
蕭全連忙放下一直拿着的畫,開始研墨,一邊偷偷地覷着坐在一旁發呆的蕭恆,直到研好墨,才提醒道;“少爺,可以了。”
蕭恆回神,直接拿起蕭全放在案首的畫,打開,觀看了許久,纔在筆架前挑了一支筆,捻了捻筆鋒,開始埋頭作畫。
直到他開始投入心神,蕭全才剛悄悄地往他身後挪了幾步,伸頭一瞅,頓時暗樂。少爺是在續畫,這一筆一劃又勾勒出一個人影,玄紋錦衣,手執摺扇,風流倜儻,英俊瀟灑,不是他自己又是誰?特別的是,畫中的少爺正向帶着帷帽的少奶奶拱手行禮,眉眼盈盈,薄脣微開,似是在說着什麼,被合在手中的象牙白玉扇露出一條五彩絲絛,上邊掛着一個羊脂玉佩,一蕩一蕩的,說不出的富貴風流。
蕭全拍了拍腦袋,他就說這畫面怎麼如此熟悉呢,不正是少爺和少奶奶初見時的情景麼,彼時少奶奶也是頭戴帷帽,體態風流。少爺在做什麼來着?貌似是在強搶民女?
真是充滿戲劇性的相逢。
蕭全想地出神,一時沒注意,蕭恆就已經擱下畫筆,此時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心中一抖,連忙賠笑道:“少爺,您畫完了。”
蕭恆踹了他一腳,“滾,看什麼看,爺作畫也是你能看的嗎?”
蕭全連忙點頭哈腰,連聲道:“少爺說的沒錯,奴才這就滾。”
“等等。”他剛走到門口,就聽到蕭恆淡淡的聲音響起,連忙低頭等着吩咐,過了許久,在他以爲是自己聽錯的時候,纔再次聽到熟悉的聲音說道:“你去給爺找幾本史書經集來。”
蕭全驚恐地瞪大了雙眼,“什麼!史書經集?少爺您沒摔壞腦袋吧!”
哐啷的一聲脆響,一個隱含怒氣的聲音響起,“蕭全,你麻利地給爺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