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5迎親賦詩 朱門有女 書包網
九月十一,送嫁妝。那樣的盛景元意不得見,之後卻聽了臘梅的回話,她的嫁妝比庶女的慣例三十二擡翻了一倍,整整六十二擡,鳴炮齊鳴,十里紅妝。
聽到消息後的元意呆愣了許久,這纔想起父親之前曾與她提起過嫁妝,沒想到竟然是這回事。多出的嫁妝,再加上手上的莊子鋪子,日後就算是夫家不濟,她也可以依仗嫁妝衣食無憂。
甭管當夜的元意如何輾轉反側,第二天寅時,日夜交替之際,還在熟睡中的元意就被素梅和臘梅挖下牀,洗漱過後,就把她帶到隔間浴桶裡上上下下地洗刷了一遍,本來還睜不開眼的元意,立馬被她們像要剝皮的架勢給痛醒,她看着紅彤彤身子,頓時一陣心疼,抱怨道:“你們輕點,再用力皮都破了。”
素梅聞言,連忙呸了幾下,嗔道:“這大喜的日子,姑娘又在胡說什麼,哪個新娘子不是這樣過來的。”
元意啞然,只好忍着痛受了這一趟極刑。淨身之後,伺候在外邊的櫻桃、芭蕉和杏紅三人捧着嫁衣進來,大紅的嫁衣披身,沉甸甸的墜感壓身,她才終於有了要嫁人的認識。這時候臘梅鬼鬼祟祟地湊進來,遞給她幾塊鳳梨酥,道:“姑娘,快吃,聽說新娘子一天都不得吃東西,這是我趁着大家不注意拿來的。”
這個習俗元意當然也聽說了,早就打了注意要趁人不注意偷偷藏點,沒想到臘梅這小妮子這麼上道,讚賞地看了她一眼,不再耽擱地把快速吃起來,到了最後一個時門外就傳來朱環碰撞、錦帛摩擦的聲音,元意嚇了一跳,急急忙忙地把鳳梨酥往嘴裡塞,因爲着急,還被嗆了一下,連聲咳了起來,這當口又不能喝水,嚇得臘梅幾人急得團團轉轉。好在元意終於在來人進來的時候緩過勁來,除了臉頰通紅之外,看不出絲毫異常。
來人是一個富態的老太太,頭髮花白,慈眉善目,穿着一身喜慶的銀紅衣裳,笑眯眯的樣子有說不出的喜慶。元意急忙起身,福了一禮,道:“元意見過祖奶奶。”
她是老太爺胞弟的妻子,難得的五福俱全的老人,今天被請來幫元意梳頭。值得一提的是,她還是元意及笄禮上的正賓,對元意也有幾分喜愛。
卓老太太虛扶了她一下,笑道:“今兒個是意丫頭你的大喜日子,不用多禮,別累着自己。”
元意聞言,站起身,恭敬道:“您老一大早地過來給孫女梳頭,這纔是勞煩。”
卓老太太示意元意坐到梳妝檯上,接過丫鬟遞過來的梳子,道:“給新嫁娘梳頭,這是旁人求也求不來的福祉,哪敢說勞累哦。”
她先拿起篦梳,捧起元意披散的一頭烏黑長髮,一邊梳着頭,一邊說着吉祥話,“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二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三梳梳到頭,多子又多壽。”如此三次,又換了木梳,“再梳梳到尾,舉案又齊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雙飛;三梳梳到尾,永結同心佩。有頭又有尾,此生共富貴。”
而後卓老太太手指靈活地給她挽了一個朝雲近香髻,髮飾不急着妝點,而是拿起托盤的五色棉紗開始絞面,好在元意臉龐光潔,老太太只是意思意思過一遍即可,不用慘遭生生拔汗毛的痛楚。
一事不煩二主,老太太又拿起傅粉胭脂給她上妝,眉筆清掃,遠山青黛,口紅輕抿,點點櫻桃。鵝蛋小臉擦上細潤的傅粉,在雙頰上暈開淡淡的桃紅,顧盼之間,眸光含情,華色無雙。
老太太忍不住讚道:“老婆子我給不少新嫁娘梳過頭,就數意丫頭最俊了。”元意正好側頭,露出左眼尾一顆硃紅的砂痣,在紅燭照耀下熠熠生輝,更添了幾分豔色。老太太驚奇不已,“這顆痣長得好,天生的旺夫命。意丫頭的福氣大着哩。”
元意被誇的有些不好意思,道:“祖奶奶快別誇我了,這地兒可沒有地洞給孫女兒藏。”她的頭上已經插上了朱環配飾,帶上鳳冠,沉甸甸地起碼有幾斤重,壓着脖子生疼,連說話都慢條斯理的,生怕一不小心折斷了脖子。
這時候張氏也過來了,儘管她萬分不願,作爲嫡母,女兒出嫁前還需她訓誡,乘此機會,她語氣嚴厲地告誡元意幾番,直到外邊響起了鼓瑟鳴炮聲,才意猶未盡地停下。
這時候,是迎親的隊伍到了。
朱府門口,蕭恆騎在一頭渾身雪白的高頭駿馬上,穿着一身大紅的新郎吉服,胸前繫着一大朵絲綢紅花,昂首挺胸,精神華髮,俊美無雙的臉上喜慶洋洋,見人就是三分笑,從蕭府到朱府這一路上就從未停止過。
他利落地翻身下馬,在鼓瑟禮炮的之中,帶着一大羣迎親的親朋好友,走向尚在緊閉的硃紅大門。新郎身邊走出一個綢衣公子,用力拍打了幾下門環,吆喝道:“新郎迎親來了,親家快快開門嘞。”
門後隨着傳來一陣清脆的男聲,道:“催妝詩何在?”
蕭恆得意一笑,他就知道臨來娶親會受到刁難,朱家是詩書之家,除了催妝詩也找不出旁的了,便私下裡尋人寫了幾首催妝詩,看來他果然是有先見之明。
他側頭示意隨者奏催妝樂,鳴催妝炮,而後把早就背好的催妝詩朗聲念出來:“北府迎塵南郡來,莫將芳意更遲迴。雖言天上光陰別,且被人間更漏催。煙樹迥垂連蒂杏,彩童交捧合歡杯。吹簫不是神仙曲,爭引秦娥下鳳台。”
剛一念罷,蕭恆身後的一羣玉冠公子就齊聲道好,催促着開門。沒讓他們多等,隨着沉重的嘎吱聲響,朱府厚重的大門被緩緩拉開,露出門後站着幾個年輕公子來。
蕭恆一看,頓時樂了。爲首的公子一身藍袍,尚未束髮,面如冠玉,斯文俊秀,外貌和元意有七分相似,不是他小舅子是誰?
想來剛剛那清朗的聲音就是他了。
看到這小子他就想逗人,於是蕭恆大搖大擺地跨入門檻,特意在安陵的身邊頓了頓,衝他得意得挑眉,拱手道:“小舅子,承讓了,你姐夫我去接你姐姐了。”
安陵氣得雙頰通紅,不虞地看着這個搶了她阿姐的人,眼珠子圓溜一瞪,吭聲吭氣道:“你別得意得太早,待會兒有你苦頭吃。”然後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帶着身後的一羣錦衣少年一溜煙地跑了。
蕭恆被他這話弄得糊里糊塗的,心中直覺不好,後續發生的事證明了他的猜想,他每過一道門都需要一首催妝詩,大門二門就算了,爲什麼連小小的儀門都要?
這偌大的朱府,一路上該有多少個儀門啊。蕭恆欲哭無淚,就算他準備了不少貨,也禁不住這樣消耗,他這個新姑爺得該有多失敗,才讓人這樣往死裡整。
等到過了二門,距離新娘子只有一門之隔的時候,蕭恆私下準備的詩已盡被榨的一首不剩了,氣呼呼地對着紅木門瞪眼。這時候門裡又響起了笑聲,有人扯着嗓子喊:“不是沒詩了吧,真丟人。”
這聲音簡直不要太熟悉,一路上都在門後說風涼話,門一開就溜得不見人影,但是蕭恆是什麼人,聽過一次的聲音就絕對不會忘記,更何況門後那個小子的聲音他聽了不止一遍。
等到以後有了機會,一定要好好教訓教訓那小子,讓他知道什麼叫做孝敬姐夫!
門後的人似乎篤定蕭恆沒詩了,愈發得意,不停地嚷嚷,叫蕭恆留下開門封,不然不給開門。誰料蕭恆奸笑一聲,從身後扯來一個月白衣袍的瘦高男子,道:“淳化兄,上,這次終於到了你報恩的時候了。”
瘦高男子周淳化,即是元柔的夫君,被蕭恆蒙了麻袋還把仇人當恩公的那個呆貨,聞言長身一揖,一板一眼道:“恩公有求,在下怎敢推辭。”
蕭恆嘿嘿一笑,道:“以後咱們就是連襟,淳化兄就別再客氣了,叫我從遠就行。”
周淳化斯文爾雅的臉上帶上了些許感動,重重地點了點頭,走到門前,略作思索,開始揚聲賦詩,“天上瓊花不避秋,今宵織女嫁牽牛,萬人惟待乘鸞出,乞巧齊等明月樓。”
門後俱是一靜,之後又一齊響起,“找幫手,無恥、卑鄙。”
蕭恆吐盡胸中的一口惡氣,拍着木門,得意道:“找親友賦詩的習俗自古就有,何來卑鄙。”熟料他拍了許久都未曾開門,心裡急了,新娘就在門後,這樣吊着他,不是要人命麼,他也沒了顧忌,叫道:“小兔崽子們,快給本大爺開門!”
嘎吱的一聲響,大門被猛然拉開,隨之而來的,是蜂擁而上的錦衣華袍,還有一個個白皙玉潤的拳頭。蕭恆駭了一跳,怎麼連打新郎這一環節也有,朱府不是禮儀之家嗎,這也太過兇殘野蠻了吧。
說時遲,那時快,蕭恆立馬把身邊的人拽到跟前,擋住來勢洶洶的拳頭,自己一矮身,順溜地鑽出了人羣。等突破包圍,蕭恆理了理胸前歪掉的綢花和略微凌亂的衣角頭髮,確保自己依舊風流倜儻、俊美無雙之後,纔有閒心看向身後圍成一團的人羣。
話說,究竟是哪個倒黴催的站在他身邊來着?等等,貌似、好像是他那個呆貨連襟周淳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