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心事

衛公子自從離開了鎖心殿,便開始四處的尋找琪琪的下落。雖然此時的他已經是萬念俱灰,但每每想到顧兄弟爲了自己而喪命在鵲山,心裡就愧疚難當,只覺得若是能找到琪琪,把她安頓好,自己纔好去見那死去的兄弟。

只是天地茫茫,中原神州此時在大祁的統治之下,已經安享近千年的太平,單是越洲,已經是人口密集,要想找一個人,談何容易,即便是以衛公子之能,也是毫無頭緒。

修真一途,早有契約,不可驚擾普通人,雖然魔門屢屢犯戒,但衛公子性格本來就與魔門之人大爲不同,生平又最是反感那些魔門之人胡亂作孽,自然也不會如其他門人那樣四處招搖。

無奈之下,衛公子只得每天在這人海之中四處打聽,尋找琪琪的下落,偌大的一個越洲,乃是大祁的富貴繁華之地,往來人口頻繁,幸好象琪琪這樣的漂亮女孩並不多見,他詢問的時候也方便描述,但這些天來,他幾乎已經踏遍了整個越洲,可卻連琪琪的影子都沒找到。

這把一個衛公子愁的是眉頭不展。本來他的性格極是灑脫,可這連番的事情,終於把他弄得苦惱不已。一想到自己至今都還沒辦法向那顧兄弟有所交待,他就鬱結在心,於是,不得不借酒來排泄心中的苦悶。

這一天,他又是半點的蹤跡沒有找到,眼見天色逐漸的暗淡下來,索性又仗劍飛進山林之間。

在他的家鄉,族人嗜酒成性,每日是無酒不歡,他自然也不例外。在這些酒中,有一種酒是他最喜歡的,也被他的族人視爲珍品,就是猴子釀的酒。

猴子天生靈性,愛好也如人一般,每到秋季的時候,它們就會漫山遍野的跑,去採集山間的美味野果,然後把這些野果儲存起來,最開始的時候或許是作爲備用,但時間長了,偶有一些儲存的洞穴野果發酵,不經意之間竟成了果子酒,這被猴子嚐到了甜頭,日後就養成了習慣,每年到了一定時候,都要把好的果子密封起來,只等發酵釀成了酒。

這種酒本是採自山間最甘美的果實,又長年吸收這山間的清靈之氣,極爲珍貴,每一個猴羣之中,一般只有猴王纔有資格享用。卻偏偏這衛公子最是喜歡這種酒,所以他一個愛好就是在那深山之中搜尋這美味猴酒,只要被他盯上,一般都難逃被連窩端的厄運。

此時他仗劍飛在樹林之中,四下尋覓,憑着對這猴酒的靈覺,只要有一絲的氣息,就絕對逃不出他的鼻子。他一身的修爲,用在這上面,自然是遊刃有餘。

憑他的經驗,他知道這附近一定有一羣野猴聚集,而這時候又正是出酒的好時候,他自然不肯放過這機會。

如今的衛公子,一心的苦悶,就只剩下這點樂趣了。

果然,飛不多久,他就尋到了這羣野猴的蹤跡,一想到那美味的猴酒,他立刻來了精神,美酒當前,自然就把這些天的苦悶先放到一旁,一心琢磨着端了這猴子羣的老窩。

他減慢的速度,輕輕的尋着蹤跡向前而去,要知道猴子最是精靈,若是被它察覺到有人打它寶貝的主意,那恐怕就要空手而歸了,而那猴酒也極有可能被那些猴子毀掉。

飛了一陣,衛公子忽然皺了皺眉頭,只覺得這空氣之中,竟瀰漫着一股血腥的氣息。

周圍的山林一片的寂靜,連習慣於夜晚捕食的動物此時都沒見到一個,衛公子心生疑惑,知道一定是有什麼異樣發生,纔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他不再猶豫,催劍沿着這血腥的氣息而去,一行之間這血腥的味道越來越濃,到最後幾乎已經讓人作嘔。

衛公子緊鎖雙眉,不做停留,待穿過了一大片樹林,他終於找到了這血腥的來源。

只見有數十隻猴子散落在樹杈上,草叢裡,死狀可怖,都是腦袋被硬生生的穿了一個洞,可**卻是一點都沒有流出來。

在看在樹林的盡頭,有一隻綠色的龐然大物正舒服的趴在地上,那隻粗長的如管一樣的嘴巴上還掛着粘粘的白色液體,分明是那些猴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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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公子一眼就看出這龐然大物正是長青門的聖寵青蝣王,顯然這些猴子之死都是拜這孽畜所賜。只是不知道這長青門的青蝣王怎麼跑到這裡來,聯想起之前那一戰,莫非長青門真的被正道圍剿了,不然的話怎麼任由他們的寶貝自己出來撒野。

衛公子仗劍前行,暗想這東西看上去就厭惡之極,今天索性就殺了它,也爲這些猴子報了仇。

那隻青蝣王肥大的身體趴在地上,兩隻綠油油的小眼睛警覺的盯着衛公子,似乎已感覺到來者不善。只是這青蝣王一向是兇狠,心裡只當又多了一個食物罷了。

衛公子手握長劍,忽然感覺到有些不對,在距離青蝣王不遠的地方收住腳步,目光一寒,冷然說道:“林公子怎麼如此鬼鬼祟祟了,難不成真要靠這畜牲來撐門面了!”

只聽見一陣的悉數的聲音,只見從青蝣王旁邊不遠的林中,走出了一個人,正是當日長青門主的得意弟子林秋風。

林秋風原本臉色就是慘白,此時不知道受了多大的打擊,臉色較之以前更是不如,連走路都顯的疲憊不堪,早沒了當初顧盼風流的模樣。

衛公子有些驚訝的看着林秋風,雖然他對這小子是一點好感都沒有,但時隔多日,竟變成了這幅模樣,還是有些意外,不過這也證明了自己的猜想,長青門那一夜真的被正道給剿滅了。看來厲血必然是魂飛煙滅了,否則此子絕不會落魄至此。

雖然與長青門同爲魔教,但對於眼前這個人,衛公子卻是一點的好感都沒有,知道雖然林秋風平素裡一幅二世祖的模樣,但狡猾陰狠卻是常人所不能及的。

他冷冷的看着林秋風,曬然說道:“長青門大名鼎鼎的林公子,今天何以有些憔悴啊……”

林秋風苦笑了一聲,說道:“衛大哥就不要嘲笑小弟了,如今長青門早已經不復存在,我也不過是個到處被人追殺的喪家犬罷了……”

衛公子看着林秋風面有悲慼的表情,心裡卻十分不以爲意,要知道他本來在魔教中地位奇特,所以即便是長青門被滅,也生不出半點的憐憫之心來。

林秋風自從那一天被鬼冥嚇走後,這些天就如同驚弓之鳥一樣帶着青蝣王到處躲藏,專找這些山林深處行走,生怕被正道或者是煉鬼教的人看見。

可長青門已破,他如今也是無路可走,正在一籌莫展的時候,沒想到竟遇見了衛公子。

他對衛公子素來是有些畏懼,不是因爲衛公子比他的修爲高深,而是衛公子自出道以來,一向心手狠辣,尤其是對魔門自己的人,一旦招惹上,必然引來無窮的殺機。

這纔是最讓林秋風心寒的地方,他幾乎都有些懷疑這衛公子到底是不是魔教中人。

若在平時,恐怕他早就遠遠的遁去了,只是如今這個時候,他也是無路可走,這衛公子就似成了他的救命稻草一樣,只要能把衛公子糊弄住,自己就可以暫且有了安身之所了。

他一副萬念俱灰的口氣,對衛公子說道:“小弟自幼就被師傅收養,而今卻眼見着他老人家形神俱滅,卻一點的力量都盡不上,真是生不如死……”話在嘴邊,眼睛已然是流下幾滴眼淚來。

若是此時被那厲血看見,恐怕要氣的口噴鮮血了。

衛公子也不答話,對這些人,他素來都沒有什麼言語,如今更是耐心欠奉,只看這小子打的什麼主意,在自己跟前怎麼表演。

林秋風一邊做戲,一邊偷看衛公子的表情,只見衛公子一副漠然無所謂的表情,心裡暗暗的鬆了一口氣。

他原本就沒指望這番話能打動衛公子,唯一擔心的是自己當日準備軾師滅祖的事情泄露出來,若是這個被衛公子知道,那纔是大大的不妙。

如今看衛公子這副表情,顯然是還不知道此事。

他抹了抹眼淚,勉強笑道:“秋風哀念師傅,讓衛大哥見笑了!長青門無論如何也是聖教同支,師傅更是一心恢復聖教,如今他老人家落的屍骨不全,我這做弟子的怎都不安心……”

衛公子冷冷的看着他,暗想要不是厲老怪,青眉怎麼會受那麼重的傷,害得如今我們天各一方相見渺渺。老東西自作惡孽,如此死法已經是老天開眼了。想到這已經有些憤恨之意,連眼前的林秋風都更覺厭煩。

林秋風哪裡知道衛公子心裡想的是什麼,見衛公子遲遲不開口,一副憤怒的表情,只以爲是被自己的話打動了,心裡暗暗竊喜,於是表情更是悲慼,若不是對衛公子有所顧忌,差點想來個嚎啕大哭了。

衛公子不勝厭煩的看着林秋風,心裡就好像被毛毛蟲爬了一樣,幾乎忍不住要揮劍砍人了。

林秋風還在那裡猶自喋喋不休的說道:“其實小弟心中滿是怨恨,要知道我們聖教同根並支,即便不出手相助,但最少也不能趁人之危啊,哪知道那個鬼冥……”

衛公子正聽的不耐煩,想打發了這小子,哪知道這小子又提到鬼冥兩個字,心中不禁一動,又耐了耐性子,冷然問道:“怎麼又扯到鬼冥的身上了?”

林秋風一聽衛公子主動發問,心中大喜,忙不迭的說道:“我師傅他老人家神功蓋世,雖然被正道圍攻但突圍卻是力有所及的”

衛公子心中冷笑,暗想這小子說話當真是胡天黑地,老東西元神珠都吐出來了,還能突圍自保嗎,他看了看林秋風,卻也沒打斷他,繼續由他胡扯。

林秋風繼續的說道:“小弟跟着師傅衝出重圍,師傅因爲要護着小弟受了重傷,但只要多些時日,恢復是沒有問題的,哪知道這個時候,鬼冥竟然帶人出現,硬生生的抽走了師傅的魂魄!小弟有心無力,也差點落在那鬼冥手裡,只得先行逃走,好留個殘軀爲師傅報仇!”

衛公子聽到這裡,面色一變,似乎想起來什麼,沉聲說道:“厲血的魂魄落在了鬼冥的手裡?”

林秋風點了點頭,心中爲自己這番胡扯而沾沾自喜,暗想看來這衛公子也難免上了自己的道。

衛公子卻是再也按捺不住,手中一揮,長劍迎風而起,他一步踏上去,再不理旁邊的林秋風,直凌空飛去。

“衛大哥……衛大哥……”

林秋風怎麼也想不到衛公子聽了自己這番話,竟會有這麼強烈的反應,眼看着衛公子御劍而去,絲毫不理會自己,不禁大是奇怪,難不成聽了那老傢伙被鬼冥收了魂魄,他要去上雲澤給老傢伙討個公道去?

他若是見了鬼冥,那不是知道了自己說的全是假話,那不是……

林秋風渾身忽然打了個冷戰,不禁叫苦不迭,暗想自己一番話原來是想先給自己找個依靠,哪知道竟又給自己惹上一個更難纏的冤家。

一想到衛公子那狠辣的手段和冷漠的表情,林秋風只覺得全身發麻,趕緊吆喝了一聲,躍上青蝣王的身上,急匆匆的消失在樹林之中。

這也難怪他,他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一直還很冷漠的衛公子爲什麼一聽到厲血的魂魄被鬼冥收走,馬上就神情大變,御劍拋他而去。

這其中到底有什麼是他還沒有想到的。

衛公子御劍急行,卻並沒有如林秋風所想的那樣去雲澤找鬼冥,而是奔向他的九獄司。

這一行原本不近,但衛公子心中焦急,已是顧不得耗費神力。

待回到了九獄司,衛公子來到大殿之上,神色鉅變,身體如受雷擊一樣猛的顫抖,只見此時的九獄司哪裡還有點當日他離開的模樣。

長長的甬路上壁火已經熄滅,原本光滑的石壁此時如同被風暴摧殘過一樣佈滿了大大小小的疤痕,而整個大殿之上早已經是一片空蕩,經歷了五百年都未曾變過模樣的陳設如今就像被人洗劫了一樣,全然不知蹤跡,就連那巨大的祭壇,都似乎被巨大的力量推動一樣,移動了位置,在原來的地方留下三個深深的大坑,一切不再有原來的模樣。

整個高臺如同受到什麼東西重壓一樣,竟硬生生的下陷了一大塊。

這一切落在衛公子的眼睛裡,如同一場噩夢一樣。

他所擔心的事情,終於還是發生了!圓月之輪到底還是破封出世了,而這後果是多麼的可怕,他心裡最清楚不過。

“鬼冥,一定是鬼冥……”衛公子此時面色蒼白,半點的血色都沒有,他眉頭猛的一皺,再不理會這九獄司中的一切,轉身向外走去。

此刻,這一切就彷彿與他一點關係都沒有一樣,與先前判若兩人。

自從他見到鬼冥的那一天起,他就知道早晚要與這人一爭長短,這個人對於恢復聖教的輝煌,有一種無法想象的狂熱,這種狂熱遠遠超過了他一統聖教高高在上的野心。

在這種狂熱的驅使下,他甚至可以用犧牲自己的一切來作爲代價,這纔是最可怕的。

一旦圓月之輪上面的秘密被鬼冥發現,那將會帶來一場毀天滅地的災難,到那時候,整個神州必將陷入到黑暗當中。

這一切,只有衛公子最清楚不過。

因爲,他就是這圓月之輪的守護人。

在沒有等到那人出現的時候,任何人都無法駕馭圓月之輪,誰擅自啓動,都將給中原神州帶來無窮的罹難。

衛公子走出九獄司,長吸了一口氣,平了平急切的心情,他知道鬼冥雖然狂熱,但卻是城府極深,若沒有八分的把握,他絕對不會有如此大的動作。

可笑自己還如同做夢一樣,長青門的滅亡,分明就是鬼冥設的一個局,不然以鬼冥的手段,何以連一個厲血都安撫不住,所以要激怒厲血,所以要借刀殺人,這一切歸結到最後,都是爲了圓月之輪啊!

要知道厲血是如今碩果僅存的魔門元老,也只有他才知道圓月之輪藏在這九獄司之中。

當初即便是以厲血那樣的狂人,也未敢來打這圓月之輪的主意,難道鬼冥已經知道了圓月之輪的秘密……。

可恨自己之前竟還有一死了之的念頭,全然不顧這一身的重責,衛公子這些天渾渾噩噩的頭腦忽然間一下子清醒過來,又恢復了往日那個冷漠深峻的樣子。

畢竟要面對的是如今被稱爲魔門第一人的鬼冥,他既然敢動了圓月之輪,就自然把自己算在了裡面。

想到從開始到現在一步步的局,看似毫不相關,但最後的點卻都交在了圓月之輪上面。

這個人,城府實在是太深了。

只是明知是如此,自己卻絲毫不能有半點的退縮,衛公子此時蒼白的臉上透着一股的死意,既然是自己鑄成的錯,就由自己來收場吧。如今以是生無可戀,莫不如與那狂人一決死戰,也了去自己的誓言。

他摸了摸懷中那塊冰冷的令牌,不禁露出一絲的苦笑,終究還是等不到那個日子了,圓月之輪已經落入他人之手,看來自己要食言了。

青眉啊,你如今可能感受到我的深情……

他搖了搖頭,放出神劍,一泓白華如水般清澈,迎風而展,瞬間化成一把寬長的利刃懸在衛公子眼前,他徐步踏上去,神力催動,神劍調轉方向,騰空而起,直奔極西雲澤方向而去。

空中,一道華光,轉眼消失在茫茫的夜色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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