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林中,一個純白色的人影靜靜地坐在其中,微微揚着頭,注視着頭頂上方的天空,純淨的白髮被風吹起,別有一番風情。
清俊的男子走近,手中拿着一件披風,輕聲喚到,“寧遙,天色不早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那個身影動了動,回頭看了過來,“夜溟大哥,惜秋呢?”
“他已經走了。寧遙,爲什麼一定要趕他走呢?讓他一直待在這裡也不壞啊,你爲什麼要他去找大人呢?”夜溟不解。
對方站了起來,走向了他,“我像他這麼大的時候就遇見了大人,蓬萊仙子告訴過我,我便是大人的‘劫’。我要在大人發現之前,毀了這個‘劫’。”
“那麼你……”
她制止了欲開口的夜溟,笑了笑,“放心,我不會做出什麼對自己不利的事情,我現在不就是讓惜秋去了結這一切麼?”
“你準備做什麼?”
“不論我做什麼,夜溟大哥都會站在我這一邊,一直陪着我,對不對?”她微笑着問到。
夜溟點頭,“是這樣沒錯。”
“那麼,就請相信我吧。夜溟大哥。”
“寧遙,後悔嗎?爲了大人,你付出了這麼多。”
“和秦鄞大哥一樣,我一點也不後悔。只是,夜溟大哥,連累了你。”
夜溟搖頭,“不要這麼說,這是我自願的。寧遙,我覺得大人欠你太多了。我不忍心你過得太苦。其實,你大可把這一切都告訴大人,何必要如此做?”
寧遙望向了身後的梅花林,由於時節未到,這兒全都是枯枝,連一片葉子也不見,面對如此荒蕪的景象,她微微地苦笑,“我讓他傷心了吧……”
“寧遙,爲什麼直至現在,你依舊無怨無悔?”
“夜溟大哥,你有過心愛之人嗎?”
“尚未。”
“那麼,我希望你永遠都不要懂。”她收回了視線,看着夜溟的眼睛。
夜溟微怔,“爲何?”
她柔和地笑着,“因爲,愛一個人,便是萬劫不復、飛蛾撲火。那對於你來說,一定會是毀滅的開始。我想要夜溟大哥永遠都是夜溟大哥。而不是像我現在這樣,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苟且而活。”
“寧遙……”
“夜溟大哥,我們回去吧。我覺得有些累了。”她微閉上了眼睛,似是有些疲憊,夜溟爲她披上了披風,扶着她往回走。
“紫狐大人。”星宿行禮,不敢去看對方含笑的眼眸,手下意識地握成了拳。
紫狐注視着眼前矮了他半個頭的少女,笑意濃厚,“星宿,朱雀大人呢?”
“大人在議事廳,我去爲您通報。”
“不用了。”他叫住了轉身欲走的星宿,看見對方有些詫異地回頭,他又是一笑,“星宿,我們聊聊好麼?”
星宿遲疑了片刻之後,點了點頭,“好吧。”
青青的水畔,如茵的草地,四周是修剪精巧的花草樹木,兩人並肩而坐,之間相隔一臂的距離。星宿環膝坐着,望着水中嬉戲的魚兒,不發一言。
“你爲什麼總是躲着我呢?星宿,你很討厭我麼?”
“不,沒有的事。”星宿微微擡眼,看着微笑的男子,咬了咬下脣,“紫狐大人,我只是覺得您很像我的一位故人。所以有些失態了。”
紫狐稍稍睜大了眼睛,“故人?他與我長得如此相似麼?”
星宿點了一下頭,“像,簡直可以說是一模一樣。”
“恕我冒昧,我可以知道他是誰麼?”
“他是我幼時的一個玩伴。”星宿一語帶過,無意多談。
紫狐體貼地笑了笑,“這樣啊。”他亦不再多問,眼角瞥見一抹紅影緩緩而至,他低聲向星宿道了聲再會便離開了。
“哎……紫狐大人不是要見大人……”
“他在與你說什麼?”朱雀在不知何時已然站在了星宿的身邊。
“紫狐大人是來找您的,但見您一直未回便先走了。”星宿如實回答。
“星宿,不要接近他。”在紫狐的身上,他看見了不安的因素,而且,紫狐對於星宿的態度也古怪得緊,紫狐修行尚淺,卻聲譽極高,他對人對事,總是無情至極,有時連他都覺得心寒,這樣一個人,又怎麼會對一個才見過兩次的人表現得如此熱切呢?
星宿雖然不解朱雀爲何會如此說,卻還是十分聽話地點頭,“好的。”
即使星宿儘量避免與紫狐見面,但紫狐總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她的面前。
“星宿,早安。”紫狐坐在湖邊的岩石上,向她打着招呼,不知他是如何辦到的,當今天子竟讓他入住了朱雀宮殿旁的一所偏殿。
他似乎纔剛剛起牀,長髮未束,被風吹得飄飄揚揚的,白色的錦衣上,繡着細碎的暗紋,在陽光下尤爲奪目。他衝她微笑,光華四溢。
星宿正在做着早修,呆呆地立在了那兒,半晌才慌忙地低下頭去,應了一聲:“紫狐大人,您也早。”又是那樣的笑容,那不正是季雲哥……
“過來坐坐,好麼?”
星宿無法拒絕露出這種笑容的紫狐,走了過去。
岩石的外形十分尖削,星宿坐在了紫狐的身側,才坐定,她便聞到了一抹極爲熟悉的氣息,淺淺的、淡雅的湖澤香氣,她側了側頭,對上了紫狐含笑的眼眸,她一驚,站了起來,險些因爲沒有平衡點而跌倒,不過她很快就站穩了,“我、我還有事,先走了。”她頭也不回地跑開了。
紫狐紋絲不動,驚訝之色全無,他目送星宿消失,靜靜地微笑着,輕聲喚:“遙遙。”
“大人,我想去邊關。”星宿向朱雀提出了請求,“我想去助柳宿大哥一臂之力。”
朱雀放下了手中的書卷,看了她一會兒,面無表情,“好。”
星宿似是大鬆了一口氣,“謝謝大人。”
第二天,星宿便離開了皇宮,去了邊關。
據說,當時整個京城九成的男子都暗自拭淚,不捨星宿的離去。餘下的一成男子都報名參軍……
第二年,戰報傳來。輔國相力諫下,當今天子下旨,出兵五萬,輔國相朱雀與侍郎紫狐任主帥、參謀,兩人率軍前往戰場。
“呀!大人他們到了呢!”星宿坐在城牆上,眺望到了那抹顯眼的紅色身影。她身手利索地躍下了幾十丈高的城牆,跑了過去。
柳宿見狀,下令打開城門迎接朱雀以及隨行的大軍。
朱雀在離城門尚有一里的地方時,翻身下馬,準備步行入城。
“大人!”星宿撲向了朱雀,在他尚未反應過來之際,抱住了他,“大人,星宿好想您啊!”
朱雀沉默。想他當初還主動要求離開?不過……
他在片刻之後,緩緩地開口:“放手。”
星宿訕訕地鬆開了手,“大人……”
“走吧。”
“是!”她從朱雀的手中接過了繮繩,爲他牽馬。
朱雀微微側頭,注視了她一會兒,復又轉回頭去。
城中設了接風宴,星宿似乎十分高興,即興表演了一出劍舞。舞至**,她忽而一笑,滿室生輝,她在同時,將手中的劍輕輕地送了出去,長劍自大敞的門口飛出,消失在了遠處。只聽見一聲悶哼,有人影一閃即逝。
星宿收手,回眸一笑,“大人,我速去速回。”她身形一動,人已經不見了蹤影。
朱雀沒有任何的表示,慢慢地飲下一杯酒,自言自語到,“有進步。”
“是的,星宿這一年很努力呢。”鬼宿微笑。
“是麼?”
“遵大人訓,屬下我們皆未弒人。”
朱雀輕輕地點了點頭,黯沉的目光,投向了敞開的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