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在查清惜秋是被神獸金猊所重創之後,尚未採取行動,對方倒先下手了。
“你來此爲何?”朱雀靜靜地坐在椅子上,完全無視金猊身後大批的人馬。
“朱雀,你不認爲自己沒有資格作神儲麼?你的手下一個個都走了。剩下一個花瓶似的翼宿和一個毛頭小子,你還有什麼?而你本人也是……”
“大人!”夜溟偕同早已離去的柳宿三人出現,看了一眼金猊,他大概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於是轉向朱雀,“大人,要‘請‘金猊大人出去麼?”
朱雀頜首,原軫宿的南宮植直接上前禮貌地請走了金猊等人,即使已不再是神侍,幾人的本事還是在的。
原柳宿的韓徹雙眼微紅,似是哭過,匆忙趕來的衆人個個臉上都或多或少有悲痛的神色,朱雀沒有察覺,問:“怎麼?”
“我找惜秋有些事……”夜溟的笑容有些勉強。
在朱雀的默許之下,惜秋被夜溟叫了出去。
“夜溟叔叔,怎麼了?”
“惜秋……沒什麼,只是想見見你罷了。”夜溟決定還是什麼都不說的好。寧遙一定不希望惜秋爲她擔心……
“母親一切安好麼?”
“……她很好,你放心。”夜溟強扯出笑容,“要好好的,乖乖地聽大人的話。”
“我會的。”惜秋雖覺得夜溟有些奇怪,卻仍是十分聽話地點頭。
寧遙是在半個月之後醒過來的,她身邊,是已經幾天沒有閤眼,略顯憔悴的曄。
她動了動,曄立刻將她扶起,“寧遙,怎麼樣了?有沒有什麼不舒服?”她微笑着搖搖頭,“我感覺挺好的。曄,夜溟大哥他們還沒回來嗎?”去了這麼久,還沒有消息……
曄在她的身後墊了幾個靠墊,讓她可以倚得舒服些,“不,回來過了,只是見你一直未醒,便又出去了。”
“去幹什麼?”
“……找大夥過來陪陪你,他們說你一個人太寂寞了。”曄神情不太自然地說到。
寧遙看了他片刻,忽而說到,“曄,實話告訴告訴我,我是不是……快死了?”她並非沒有感覺,血液之中,大人的神力正在減少消失,她怎會不知自己大限將至?
曄的臉色白了一下,“不,你不要亂猜。“
“曄,我自己的身體,我清楚。”寧遙平靜地說到,“你不用瞞我,我不畏懼死亡,只是……只是我再也無法見到他了。”她略微落寞地笑着,眼眸依舊清澈如昔。
“寧遙!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殘忍?我知道你不在乎生死,可是我在乎啊。大家都很在乎啊!你怎麼可以輕言放棄呢?”曄握住了她的手,力度之大令她微微皺起了眉頭,他異色的雙眼閃動着灼亮的光,“我知道你的心裡只有他,離開他讓你痛不欲生,在離開他的那一天,你的心就死了。可是,寧遙,這麼多年了,難道你仍然放不下麼?”
“是,我放不下,我如何能放得開?曄,我愛他,我愛了他好久,從第一眼看見他起,我便愛上了他,整整二十年了!曄,他已經刻在了我的魂魄中,化在了我的骨血中。”寧遙的聲音漸漸揚高了,“我也不想就這麼死了。我不甘心再也見不到他了!曄,我不要那樣……可是、可是我又能如何呢?我只是一個死人啊!死人能做什麼呢?我無能爲力,我什麼都做不了,曄,我好痛苦,我痛了十七年,我日日惶恐,不知何時自己便會突然死去,我活得好累啊……”
十七年了,自離開朱雀時便流盡的淚水又再度落下,寧遙哭泣着,聲音嗚咽,她哭得不能自已,淚流滿面。
忽然有人抱住了她,堅定的臂膀,溫暖的懷抱。是曄,守候了她十多年的曄,爲了她開啓異能、爲她傷神了這麼多年的曄……
“寧遙,活得再累,你都要活下去,我們一起想辦法,我不會讓你死的。寧遙,相信我。”曄擁緊她,如此說到。
寧遙哭得更兇了,她埋首於曄的懷中,像個孩子般地盡情哭泣。
大人,大人,爲什麼,現在在我身邊的,不是你?如果此時你在我的身邊,那該多好?
她早已停止跳動的心,又隱隱的作痛起來。
哭累了,寧遙沉沉睡去。曄安置好她,眼睛有些溼潤。當初在林中初遇時,那絕美而無憂無慮的精靈早已不見,她識得憂愁,折了翅膀,再也無力飛翔了——“寧遙……”
幾天之後,衆人陸續到來,宅院熱鬧了不少,寧遙臉上的笑容也多了不少。夜溟看着很是欣慰。
“寧遙,我覺得你這頭白髮很美呢。”襯得她有如纖塵不染的雪中精靈,美麗極了。萩樂羨慕地摸了摸她的長髮,轉頭看向了自己的丈夫,“夫君,你說如果我也弄一頭白髮會不會好看?”
“不要,會臭死的。你又不是寧遙。”秦鄞如實回答。
萩樂瞬間瞪大了眼睛,“好啊!你居然敢當着大夥的面,拆我的臺!看我不收拾你!”
“夫、夫人……小心身子……”秦鄞後退後退,再後退。但是,片刻之後,仍是有熟悉的慘叫聲響起,向來寂冷的院中,一時間熱鬧非凡,寧遙坐在鋪了厚厚貂皮的藤椅中,身裹白色的狐裘,靜靜地微笑,那笑容,純潔一如當年,絲毫未變。
某日,有人來訪。說是“來訪”,但其實是破了寧遙在外面設立的陣法入內的。
寧遙詫異地看着來人,“紫狐大人?”
“遙遙。”對方親暱地叫着寧遙,笑容溫和,“許久不見,我很想你呢。”
寧遙後退了一步,“大人……”
“我是季雲,亦是紫狐,這些年來,我一直在找你。若非前幾日進入這兒的人多了不少,我也察覺不到這裡有入口。”他上前一步,“遙遙,你爲何露出這種表情?莫非你不信我麼?”
“我……”寧遙皺眉,不知該如何回答。沉靜的心思一下子全亂了,“我……”
“遙遙,你有否想我?你一定沒有想我,對麼?這麼多年了,你定是早已忘了我,是麼?”他有些傷心地說到,並輕輕地垂下了眼睫。
“我沒有……”寧遙搖頭,再退一步,“季雲哥,我沒有忘了你。沒有。只是,我沒有想到,你竟然會是……”
“遙遙,你沒有忘了我?”他擡頭,很是高興的樣子,他像是完全沒有聽到她後面的話,上前好幾步,握住了她的肩,將她攬入了懷中,輕輕地摟住她,“遙遙,我好高興你沒有忘了我呢!遙遙,遙遙!”
寧遙沉默着。任由他抱着,一動不動。
“遙遙,跟我走吧。我帶你去一個地方。那裡很想我們以前住過的村子,裡面的人淳樸熱情,就像孫叔叔他們一樣。那裡還有大片大片的梅樹,一入冬就清香四溢……遙遙,跟我走,好不好?”
終於有了動靜,聽着他的描述,寧遙失神了片刻,“那裡……有海麼?”她輕聲問到。
“有。那裡也是一個海濱小村。”
“真的?”她虛幻地笑了笑,將頭靠在了他的胸膛,聲音輕輕的,彷彿一碰即碎,“真好……季雲哥,我們……還可以回到從前麼?”
“當然了。”紫狐十分肯定地說到,擁着她,溫柔異常,“遙遙,我一直都在等着你回頭,只要你肯跟我走,我一定會好好待你,我們會回到從前的。就我們兩個人。”
“可是……那裡,沒有大家,更沒有大人……”寧遙道。忽然一閃身,躍出了老遠,紫狐的手中正握着一把匕首,看他停留的方位,正是寧遙心口的位置,“你想殺我?”
紫狐無所謂地笑笑,“哎,這麼快就被看穿了啊。真無趣。”他手腕一轉,匕首變成了長劍,他掠向了寧遙。
寧遙一驚,飛身掠入梅花林中。紫狐緊隨其後。
寧遙心知此時的自己,身手大不如前,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只好找了一棵開得正豔的梅樹作爲掩護,藏身於此。
胸口氣血翻涌,她卻硬生生地咬牙忍住,不肯出聲。
直覺告訴她,紫狐這麼做,肯定與大人有關。她不能再拖累大人了……
“真是調皮。遙遙,快出來。不然被我找到的話,我會懲罰你的哦。”紫狐走在梅林中,四下環視。寧遙已是死人,身上自然了無生氣。而且她全身上下皆是白色,與這兒的梅花融爲一體,他如何能找得到?
寧遙全身微顫,不出聲。
在這一觸即發的時刻,有人接近了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