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無奈和彷徨中,我度過了在百里府的第一個夜晚。*///*
第二日渾渾噩噩地起了牀,就有嬤嬤引了兩個婢子捧了梳妝奩送到房裡,庫房也送來好幾件黃玉、青玉的配飾和一大堆紅黑兩色的漆器用具。到了黃昏時分,司衣處的人來量了我的尺寸,又順帶着給我送了不少布料和針線,說是韶夫人吩咐,與我每日打發時間用。
接下來的幾天,雖沒有在將軍府時舒服,但好歹還算清閒。冉嬴夫人免了我的晨暮請安,紅藥貴女又還未回府,我每日除了去韶夫人那兒小坐片刻之外,其餘的時間都和幾個丫頭聚在梅樹底下烤火飲酒。
到了隆冬臘月,無論是貴族還是庶民,每日裡少不了的,便是這暖人的東西。
我與四兒皆喜飲酒,九歲那年因誤飲了燒酎,兩個人幕天席地醉了三天三夜。人人都說酒可通神,但那一次,我們兩個誰也沒有見到傳說中的神靈,唯獨腦袋痛了大半個月。從那以後,我再不碰重釀之酒,興致來時也只與四兒飲些自制的桃花釀和農戶們交上來的清酒、甘醴。
聽新來的兩個小丫頭講,我們這幾日喝的,是百里府待客的果釀,因爲百里大夫的采邑在接壤楚國的裕城,那裡盛產一種赤色綿軟的果子,食之甜中帶酸,用以入酒則香甜清醇。認識百里大夫的人都知道,他這人極懂得享受,吃最精細的食物,喝最甘醇的美酒,賞最漂亮的女人,幾日下來可見傳言不虛。
“你們倆見過府裡的紅藥貴女嗎?”胖丫幾杯酒下肚臉已經漲得通紅,一句話問得斷斷續續。
新送來的兩個婢子年紀比我都要小兩歲,看上去瘦瘦弱弱的,現下喝了酒,說話舌頭髮軟,迷糊的樣子比胖丫也好不了多少。
“當然見過,我們貴女那可是國君的親侄女,長得比花都好看。”
“對,比什麼花都好看!”
“那她待人可和善?”我笑着又給她們倒滿了耳杯。
“和善,當然和善,和女公子一樣都是好人。”說話的是叫萍的小婢子,進府還不到兩個月,眯眯的小眼睛很是白淨。
“貴女沒和我說過話,服侍她的人得是府裡最好的,我還不行。”小鬥拽着頭髮,靦腆地回道。小鬥之所以被叫小鬥,是因爲七歲那年,田裡收成不好,她被爹孃賣進百里府充了少交的一小鬥粟米。
“有你們說的那麼好嗎?看你家夫人的樣子就知道那貴女的性情也好不到哪裡去!”胖丫說完,咕咚一聲翻倒在地上。
“她醉了,別聽她胡說。”胖丫這話要是傳到冉嬴夫人耳朵裡,怕是小命不保,幸好兩個小丫頭也已經喝得有些懵,沒聽見胖丫的嘀咕。
“女公子,您是有福氣的人,不是山鬼……”小鬥垂着頭嘀咕着。
“你說什麼?”我頭有些暈,聽得不太清楚。
“對,您不吃人,那些背地裡嚼舌根的人,通通都是騙人的!”萍眯着眼睛拼命地點頭。
山鬼?吃人?難怪這府裡的婢子僕役看我的眼神那麼奇怪,原來這山鬼的謠言都傳到這裡來了。
冬日的太陽落得特別早,一眨眼的功夫,便隱沒在雲層裡沒了蹤影,只留下斑駁的雲霞面對着青色天幕上那一點點新出的淡白色星光。
兩個小丫頭看起來已經醉得不輕,我笑着把她們兩人手裡的耳杯取了下來,放在一邊。“天色暗了,回房吧,酒氣退了容易得風寒。”我拍了拍她們兩個,又搖搖晃晃地去扶倒在地上的胖丫。
胖丫身材高壯,我們三個人勉勉強強才把她拖進右側的偏室。
我幫胖丫蓋上被子,轉頭對兩個小婢子說:“你們兩個也早點睡吧,晚些我自會梳洗。”
“諾!”兩個小丫頭搖晃着行了個禮,身子一偏差點撞到一處。
我替她們合上了門,又獨自回到了梅樹下,撥了撥快要熄滅的炭火,忍不住捂着嘴咯咯笑起來。
如果被冉嬴夫人知道,我帶着她府裡的婢子一起在院子裡醉酒,她一定會氣得眉毛眼睛全都豎起來,然後大罵我出身卑賤不懂禮儀,沒有教養。
“出身卑賤又怎樣?我自有我的高興活法!”我仰頭將耳杯裡的酒一飲而盡,然後斜斜地躺倒在梅樹下。
出身爲什麼就這麼重要呢?天地造人的時候難道真的就分好了貴賤?爲什麼貴族可以理所應當地享受這世間最好的東西,而庶民卻連性命都是卑賤不值錢的?
這一夜,我在暗香縈繞的梅花樹下望着滿天的星宿,很認真地思考了這個問題。
酒氣涌上臉頰火辣辣的,驅散了冬夜的寒氣,也讓我的腦袋變得更加昏沉。
算了,不想了,我閉上眼睛,朦朧間彷彿聽到了一樹花開的聲音……
第二日,我在溫暖的牀鋪上睜開了眼睛,小鬥端着熱水候在一旁。
“昨晚是你們扶我進來的?”我扶着昏沉沉的腦袋坐了起來。
小鬥紅着臉搖了搖頭:“奴婢們昨晚喝醉了,也都剛起。”
“是嗎?胖丫呢?”
“胖丫姐姐去司衣那裡取袍子了,昨天在路上碰上司衣處的人,她們說女公子的長袍有一套已經做好了。”
“她的性子可真急。”
我輕嘆了一聲,起牀梳洗,之後便百無聊賴地俯在案几上,看着漆盒裡的針線發呆。
過了這麼些天,胖丫帶來的幾件粗麻衣服都被我縫上了色帛的領子,各色香囊也已經做了三個,我每日困在百里府除了女紅還是女紅,這樣的日子難道還要繼續過下去嗎?
秦、晉、吳三國之間的戰事一觸即發,蘭姬何時會來殺我?獸面公子會不會來見我?我表面上清閒,心裡卻已經急得團團轉,恨不得不管不顧地衝回將軍府去。
“女公子,快看,我把長袍給你取回來了。”胖丫捧着一個紅色舞者宴樂紋的漆盒走了進來,臉上喜滋滋的,說話也比往常更響亮了。
我懶懶地看了眼,順手一指:“嗯,放那兒吧。”
“怎麼也不打開看看啊,奴婢剛纔偷偷瞧過了,這袍子可真好看。”胖丫抱着漆盒硬是擋在我面前,“要不女公子你先試試,瞧,這衣服上的革帶還配了玉鉤。”
“沒事試它做什麼?”我瞄了一眼胖丫捧在手裡的那條革帶,鳳鳥銜花的玉帶鉤,美則美矣,卻顯得有些俗氣。
這時,婢女萍突然急火火地從門外跑了進來:“女公子,我家貴女的馬車已經過了宗廟,再過兩刻鐘就到了,冉嬴夫人讓您去府門口迎接呢!”
“貴女回來了?”我站起身來,理了理身上的月白色纏枝紋合領深衣,順手取過一件青蓮色的外袍,“好了,我們走吧!”
“女公子,這太素淨了!”胖丫見我已經走到了門邊,忙拉住我的袍袖急聲道:“換上新衣再去吧!上次冉嬴夫人不是說……”
“今天第一次與貴女見面,我怎麼能搶了她的風采,如此就很好了。”我拍了拍胖丫的手,提起裙襬快步走了出去。
還沒到府門口,恰巧看見韶夫人和另幾個侍妾迎面走來,我上前一步欠了欠身子:“阿拾見過幾位夫人!”
“女公子來得這麼早?”韶夫人笑着走到我身前。
“今日貴女回府,阿拾怎敢晚到呢!”
“真當是個機靈的,手巧心也巧。”韶夫人瞭然一笑,同我並肩朝大門口走去,“我們幾個剛剛還在說,前日你送來的香囊可比這府裡的女眷做的都要好。”
“夫人如果喜歡,我改日再給您繡方帕子。”
“天寒地凍的,又耗眼睛,別爲我勞神了,接下來的日子還有的你忙呢!”韶夫人拍了拍我的手,嬌笑道。
“韶妹妹果真會做人,才幾日的功夫就和羋拾姑娘變得如此親厚,若是被家主知道了,一定怪我們兩個不懂待客之道。”韶夫人的話音剛落,從我們身後驀然傳來一個女人尖尖的嗓音。
“阿拾見過兩位夫人。”我回身行禮,來人正是百里府的另外兩名妾室有辛夫人和藤夫人。
“兩位姐姐近來爲了貴女的陪嫁之物日日操勞,妹妹幫不上什麼忙,實在是慚愧。”韶夫人盈盈一禮回道。 Wωω•тт κan•¢○
雖然韶夫人平日裡深受百里大夫的喜愛,但她原本只是宮中司樂坊的一名舞娘,當年因與百里大夫相戀還鬧出過不少事情。現在,雖然進府作了妾,但地位比起出身士族的有辛夫人和藤夫人上仍舊低上一等。
“你就是那個伍氏羋拾?”從兩位妾室身後突然走出來一個身穿薑黃色紅緣曲裾深衣的少女,她繞着我走了一圈,訕笑道:“哼,也不過爾爾,傳言實不可信。”
“阿芷,不可無禮。”
有辛夫人上前一步抓住那少女的手,把她往自己身後一帶,然後對我微微頷首道:“阿芷年幼不知禮數,羋拾姑娘莫要介懷。”
“孃親,你幹嘛對她那麼客氣!要不是她,陪長姐出嫁的就是我!”阿芷甩開有辛夫人的手躥到我面前,厲聲道:“你這個山鬼所化的妖女,憑什麼搶了我的位置?你騙得了父親,騙不了我,賤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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