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無邪帶着四兒去迷谷找盜跖練劍。我吃過早食後就騎馬去了趙府,打算找明夷好好打聽一下於安的行蹤。
趙府的家宰聽說我要找巫士明夷便讓婢子引我到府中園囿,說是這會兒伯魯和明夷正在園中賞春。
此時已近仲春,園囿之中綠樹繁花,奼紫嫣紅,一路行來,蟲鳴鳥叫,風軟花香,只覺得心兒眼兒都要醉於這滿目春光。我踏着足下青草,撥開頭頂花枝,心下愜意便哼起了舊時採藍所唱的秦地小調。
之後又走了約莫一刻鐘,二人行到一處溪水旁,身旁的小婢子忽然垂首停了下來:“巫士,再往前就是內園了,奴是不能進了。”
“可你若不引路,偌大的園囿我怎麼找得到世子他們?”
“世子一早帶了皮鼓入園,巫士只需尋着鼓聲定能見到我家世子。”小婢子說完躬身一禮,碎步退了下去。
鼓聲?我此刻耳中除了流水的聲音,便只有鳥叫聲了,哪裡來的鼓聲?
我將信將疑地沿着溪水又往前走了一段,才發覺迎面而來的和風中確是夾了一兩點輕不可聞的鼓聲。再往前走,鼓聲漸明。
這兩人真真好興致,擊鼓賞春,看來美酒佳餚也是少不了了。我正想着要問明夷討一杯水酒解解饞,落雨般的鼓聲卻又戛然而止。
懊喪之際,我環顧四周,見溪水長橋之上立着兩名華衣女子,一藍一粉似是府中女眷,於是我趕忙小跑了幾步,提裳走上了木橋。
“請問二位姑娘,可知世子所在?”我行了一禮輕聲問道。
兩名女子背對着我一動不動,我心下納悶便輕咳了幾聲,可她們依舊不理不睬。
我帶着疑惑邁步走到她們身側,歪着腦袋看了一眼。
這是兩個十五六的姑娘,生得嬌俏可人。她們用手捂着心口,兩頰飛紅,兩對眼珠子癡癡地盯着不遠處的一片輕紗,好似魂兒離了竅。
我好奇地走到她們另一側,才發覺遠處那片飛揚的輕紗竟是某人的一片衣角。
“咚——咚咚——”點點鼓聲忽又響起,那片衣角的主人展袖迴風,執翎踏步,青絲飛揚之中露出半邊絕世容顏,可僅只這半邊容顏就頓時羞煞了園中滿目春光。
“啊……”站在我身旁的藍衣女子胸口急伏,媚眼如絲,朱脣輕啓竟吐出一串呻吟。
轉頭再看,綠蔭繁花之中,明夷一襲紅衣,赤足披髮,踏鼓點舞雲門,回腰擡袖,動靜之間,已將滿天光華都凝在他一人身上。在他身側,白衣青冠的伯魯坐在一面彩漆立鼓前面,飲歌擊鼓。
我從沒有見明夷跳得如此酣然,從沒有見伯魯笑得如此肆意。一曲《雲門》(1)終了,明夷仰面躺倒在青草叢中,蒼穹之下一襲紅衣,如波盪開,美得炫目。伯魯放下手中的鼓槌,步入繁花叢中,彎腰俯身尋了良久,終於尋得一支白蘭輕輕地放在了明夷鼻尖。明夷螓首微擡似是一笑,一截白玉似的頸子帶着令人迷醉的弧線從紅衣中伸了出來。那豔麗的紅襯着瑩潤的白,竟有一種說不出的風情。
“寧做蘭,勿做人……”身旁的藍衣少女望着遠處那抹嫣紅幽幽一聲長嘆。
這時,遠處的紅衣男子輕擡廣袖,檀口一張竟將那朵白蘭含入了口中。
女子的臉霎時通紅,她身子微顫着,那神情彷彿此刻已化身白蘭,被那紅衣男子一口含入了口中,吞進了肚裡。
我離了長橋上懷春的少女,緩步朝謫仙似的兩個男子走去。
“阿拾!”伯魯先看見了我,他推了推地上的明夷笑道:“快起來,阿拾來了。”
“她來了便來了,與我何干。”明夷閉着眼睛在草地上翻了個身懶懶道,“她來了就讓她給你跳吧,我可不跳了。”
“他看了你的舞,哪裡還看得上我的。”我輕笑了一聲在二人身旁坐下。
“你今天怎麼來了?是來找紅雲兒的?”伯魯笑問。
“我是來找明夷的,替四兒丫頭問點事。”
“自己的事不着急,盡操心別人的了。”明夷伸手一拂,撥開了一隻繞着他飛了許久的彩蝶,“你問的人前些日子去了齊國,你若想見着他,只管帶着四丫頭去臨淄。”
“齊都臨淄?我去了,又該上哪裡找他?”
“他是何人,你們前腳踏入臨淄城,他後腳便知道了。”明夷紅袖一擡,遮住了晃眼的陽光,聲音愈發慵懶。
我看了一眼身旁的伯魯,輕聲又道:“明夷,於安他還能從那地方退出來嗎?他若娶了四兒,總要過安穩的日子纔好。”
明夷把手從眼睛上移開,翻身坐了起來:“這事我說了不算,要他自己心甘情願地退出來才行。”
“你們不會攔人?那你把他寄在離卦的頭髮交給我吧!”我小心地試探着。
“頭髮?我可沒留他的頭髮。”明夷擡眸看了一眼伯魯,訕訕道:“好好的一日就叫這聒噪的丫頭毀了,乏了,我們走吧!”他說完站起身來,拎起紅袍的下襬,露出白玉似的一雙美足,“我的鞋襪呢?”
“剛剛脫在溪邊了,我替你去拿。”伯魯含笑看了一眼明夷的赤足,轉頭離去。
“我和紅雲兒若都去了齊國,你就留下來照顧好他吧!”我看着伯魯離去的身影對明夷輕言道。
“我此番便是爲了他纔來的,否則我便是死也不願再踏進這府門半步。”明夷長眉一蹙,望着身前繁花卻是一臉鄙夷之色。
“佼奴?是你嗎?”一個暗啞的聲音忽然從我們身後傳來,明夷面色一僵,猛地抓住了我的手臂,那力道似是要將我的骨頭捏碎。
“明夷——”我痛呼了一聲轉頭一看,心下大驚。
“是你!”我咬牙切齒地吐出了兩個字。
“是你!”男人眸中精光乍泄,咧嘴獰笑道,“我看你今日往哪兒逃!”
眼前一身戎服的男子儼然就是當日在汾水邊欺辱我的瘋子,我掙開明夷的手,一把抽出了靴內的匕首:“那我便看你今日如何死!”
我這天天掉,天天少的收藏啊,是姐姐妹妹拋棄偶了沒,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