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頓火鍋後來氣氛有些不一樣。宋初嵐還是瘋瘋癲癲的,宋希白卻沉默了許多。周嫩好幾次想問他怎麼了,都被宋初嵐攔下來,說青春期的孩子就是這樣,多愁善感忽冷忽熱。
三個架子的菜品真的太多,宋初嵐和宋希白嚷嚷着吃不完算了,但周嫩不准他們浪費食物。於是三個人吃一點歇一會兒,又用了一個半小時才終於全部塞進肚子。
摸着吃撐的肚子歇歇,宋初嵐喊宋希白去結賬,但周嫩說她去洗手間的時候已經把賬結了。宋初嵐有點過意不去,一臉怪罪地瞪着宋希白。宋希白早就習慣了,周嫩偷偷付賬又不是一次兩次,這些錢他全記得,以後有的是機會加倍還給她。
走出商場,呼吸着扎心的寒冷空氣,宋希白如釋重負,他已經幫宋初嵐叫了輛車,現在就想快點趕她走。可宋初嵐不走,她今晚要去周嫩家裡睡覺。
“你省省吧!她晚上睡覺都不開暖氣,你想去挨凍嗎?”宋希白把宋初嵐不停往專車那邊推。
“宋希白,你又開始了!”周嫩生氣地撞了宋希白一下,“睡覺有被子,哪裡需要開暖氣!”
“那正好。周嫩,我今晚給你暖被子。”宋初嵐向周嫩伸出友愛之手。宋希白一巴掌打落,擡起頭對停在那邊的加長黑色專車招了下手。車門立刻打開,下來一個目測有一米九的黑大衣壯漢。
“姐,這兩天辛苦你了。你這麼久纔回家一次,爸媽想你都想瘋了。所以你回去陪他們說說話吧。”宋希白看在周嫩的面子上耐下性子說,然後瞧準時機把宋初嵐用力一推。
宋初嵐向後倒去,剛好倒在走過來的壯漢身上。壯漢小心接住宋初嵐,聽宋希白說道:“我姐喝醉了,在發酒瘋,你趕緊送她回去。”
壯漢聽到宋初嵐在發酒瘋,神情登時嚴正以待,單膝一跪把她扛到肩上。宋初嵐遭此污衊,不服氣地大叫:“我沒醉,我要去周嫩家,放我下來!”
宋希白和壯漢交換了一個習以爲常的眼神,然後壯漢扛起宋初嵐走開了。宋初嵐掛在壯漢肩上還在不停叫罵,路人紛紛駐足,緊張地揣着手機,懷疑這是不是公然綁架。周嫩也很懵,但在壯漢轉身的時候被宋希白拉住手往地鐵站走去。
“那人是誰?宋初嵐她沒事吧?”周嫩緊張地問,不停回頭張望,最後看到宋初嵐被壯漢塞進車廂,然後壯漢鑽進車裡,關門,車開走了。“那輛專車看起來好高級啊,那個大漢是從後座下來的,不是司機?”
“那是專車管家,vip的特殊服務項目。”宋希白握緊周嫩冰冷的手,生氣地問:“怎麼不戴手套?”
“忘在公司了。”
“不長記性。”宋希白說着把周嫩的手揣進自己大衣的口袋裡。
周嫩嚇了一跳,連忙把手抽回來,不認識似的看着宋希白,“這就不必了,也沒那麼冷。”
宋希白有點傷心,但他還是伸出手,說:“有那麼冷,把手給我。”
周嫩立刻把手插=進衣袋,笑道:“這樣就不冷啦。我們走快點,不然趕不上末班地鐵了。”說完噔噔噔走到前頭。
宋希白默默跟上去,側臉看着周嫩呼出的大團大團白氣,低聲說:“在我面前你就別逞強了,依靠我又不丟人。”
周嫩迎風笑了起來,“我是獨生女,父母身體健康工作穩定,家裡沒有外債沒有貸款。我的工作還不錯,工資夠我一個人吃穿用,工作上確實有很多煩心事,但遠不夠打垮我,所以我現在很知足,也很幸福。逞強什麼的真沒有,也不需要依靠誰。”
……這是徹底的拒絕嗎?宋希白擡起頭,迷茫地望着深藍色的夜空,慢慢嘆息。這時,眼角被櫥窗的反光閃到,他轉頭看去,在那面玻璃上看到了自己和周嫩的倒影。
周嫩苗條的身姿走在前面,她昂首挺胸步履自信,脣角的淺笑眼中的神采都只爲前方。冷風不斷迎面吹來,撩動她的髮絲和衣襬,但什麼也帶不走,只給她奪目的魅力染上一層飄逸。
再看看自己稚氣的臉和懵懂的眼神……唉,不提了,真像個孩子。——不對!哪有孩子長這麼高的!我長得比周嫩高,腿比周嫩長,還是她喜歡的性別,追上她不要太容易!
宋希白快走幾步跟上週嫩,強行把她的手從衣袋拽出來揣進自己口袋。
“周嫩,你就這樣不要亂跑,再等我兩年。”他說。
周嫩驚訝地睜大眼睛。宋希白沒敢看她,從另一邊的口袋裡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兩枚鑰匙遞給周嫩。
“這是我家的鑰匙,你什麼時候想來都行。”
一天後宋希白突然向周嫩請假,說要回父母家幾天,元旦之前應該能回來。
周嫩盤弄着手裡的兩枚鑰匙,不停回想宋希白說的那句話:再等我兩年。她智商健全也不是什麼鋼鐵直女,這句話的真意當然能讀懂,但是她就是無法和宋希白這個人聯繫在一起。
宋希白,一個比自己小七歲的男孩子,住在隔壁五年,從高中到大學,從比自己矮一點到高出大半個頭。自己沒幾個朋友,他也總是一個人,於是湊到一起幹什麼都拉上對方。
和他在一起時一點負擔都沒有,想開心就開心,想生氣就生氣,想撒潑就撒潑,想任性就任性。其實很多時候自己挺不像個姐姐,反而被他默默寵着。
難道宋希白喜歡我?可是我比他大七歲呀,今年就二十八了,馬上奔三,跟我相比,還是蘇雪兒那種美麗可愛正芳華的女孩子適合他啊。
“真搞不懂他在想什麼。”周嫩嘀咕着,往嘴裡舀了勺石榴,吧唧吧唧地嚼。
昨天政府那邊終於有了回執:申報材料做得很好,沒有需要修改的地方,接下來就是開會討論遞交哪一份,會在週五談論出結果,直接通知劉總。
周嫩滿心歡喜,因爲在年終之前完美完成了一件要事。可是拿人工資就不能給人閒着,行政部長立刻給她佈置了整理公司內部作廢文件的事情。周嫩明白工作沒有貴賤,但她每次看到這些舊得卷邊的文件紙張時就會想,到底值不值得繼續受那些冤枉氣。
今天太冷,金餘良言沒有帶便當,她提着一袋外賣走過來,偷偷摸摸的,邊走邊看周圍有沒有其他人。周嫩困惑地看着她坐到自己身邊,然後等着她開始八卦。果真金餘良言抓住周嫩的手臂就說:“出大事了!”
一聽到出大事,周嫩最先冒出腦海的畫面是莫寒出車禍,躺在一片血泊中。她打了個寒戰,猛地甩甩頭趕走這個邪惡的念頭。
“你不知道嗎?”金餘良言飢渴地瞪着周嫩,好像這大事是她傳出去的。
“要說快說,別賣關子。”周嫩抽回手。
金餘良言還是不敢相信周嫩居然一點都不知情,小心地說:“你前男友被調到外省的分公司去了!”
“啊?什麼時候的事情?”周嫩驚訝得坐不住。
“昨天下的調令,今天交接,明天就走。”
周嫩還是不敢相信,“今年都快完了,大的人事調動也得等到明年開春啊,爲什麼這麼倉促?”
“周嫩,你真的一點也不知道這件事?”
“當然不知道,我和他分手就再沒聯繫了。倒是你怎麼知道?”
“我認識幾個他公司的人,剛纔下去拿外賣正好撞見,然後他們就說起這件事。他們都很吃驚,還問你知不知道一些內幕。”
“我怎麼會知道內幕!”周嫩覺得好笑,“我不過是另一個公司的小行政,難道還能操縱他的公司不成?我看是他自己作的,那麼差勁跋扈的脾氣,不得罪上司纔怪了。”
金餘良言饒有興趣地看着周嫩,“看來你們不是和平分手啊,到現在還在生他的氣。”
“哼,我是不信分手後做朋友那一套的,不成仇人就夠給面子了。”
“就是。你說分手後做朋友?男女之間哪裡有純潔的友誼?做朋友不是給以後出軌留餘地,就是看準時機再複合,真是虛僞噁心。”金餘良言哼着鼻子解開塑料袋,從裡面拿出一盒時鮮水果給周嫩。
周嫩眨巴眨巴眼,指指面前的一碗石榴粒,“我帶了,你自己吃。”
“大冬天的我纔不吃水果,冰的要死,放嘴裡能把牙凍疼。我特意爲你買的,你吃。”
“良言,你這也太……我多不好意思啊。多少錢,我轉賬給你。”
“你可別吧,一盒水果至於嗎?你不吃算了,我扔了。”金餘良言拿起時鮮水果就要扔進旁邊的字紙簍。
周嫩一把攔住,十分無奈地接過盒子,嘴上說了好幾遍謝謝。金餘良言對她俏皮一笑,壓低聲音說:“你前男友被髮配這件事,我覺得和那個長腿小帥哥有關。”
“你別瞎說,他昨天回他父母家去了。”
“對呀,回家給自己財閥爸媽撒嬌:我不要讓周嫩再見到她前男友,把他發配到別的地方去!”金餘良言捏着嗓子學小孩的聲音說話。
周嫩打了下她的背,咯咯直笑:“他纔不會這樣說話!”
前男友被調走這件事周嫩興趣不大,午休結束,下午的繁忙工作一開始她就把這件事忘了。但後面想起來確實有種解氣的暗爽感。
宋希白不在家的這兩天,他的信息明顯變多了,而且每天都會打兩個電話過來,所以周嫩覺得他的存在感比他在家的時候要強得多。
“下班了嗎?今天不加班吧。”
六點過去五分鐘,宋希白的信息如約而至。周嫩捧着手機不自覺地笑了,臉上的光彩旁人一目瞭然。
“不加班。和同事約了一起去吃晚飯。”
“哪個同事?”宋希白秒回。
“很多同事,有男有女。”
“不要喝酒,啤酒都不要碰。”
周嫩在電梯裡笑出聲,想一想還是先不回了,讓他稍微擔心一下也挺有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