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是個讓人安心的職業, 就算看病的人覺得自己快死了,醫生眼中也只有雲淡風輕,你的所有哭訴都是芝麻綠豆大的屁事。
周嫩掛的專家號, 是個老醫生, 表情嚴肅, 說話卻很親切。周嫩讓她媽媽等在診室外, 獨自面對醫生竟然有點緊張。周嫩把身體的不適告訴醫生, 醫生一邊在病例上記錄一邊問:“結婚沒有,生過孩子沒有?”
“都沒有。”
“最近行房沒有?”
“最近沒有。”
“最後一次行房是什麼時候?”
周嫩想起她前男友,“一個月前吧。”
“上次月經是什麼時候?”
“元月一號。”
“什麼時候結束的?”
“五號。”
“月經準時嗎?”
“非常準, 一天不差。”周嫩有點小驕傲,這時想起有東西要給醫生看, 她從包裡拿出上次體檢做的彩超, “這是我以前做的, 距今天剛好三個月。”
醫生默默看一會兒,什麼也沒說退給了周嫩, 然後遞給她一張一次性的布,說:“已經三個月了,今天要再檢查一次。現在你到後面去,把褲子脫了,這個布墊在椅子上。”
診室用一個大立櫃隔開, 前面問診, 後面婦科檢查。周嫩繞到後面, 第一次見識婦科檢查椅的實物, 並且馬上要使用。她禁不住難堪, 羞赧地問:“褲子要全部脫下來嗎?”“脫一條褲腿就可以,在上面躺好, 腿架到兩邊。”
周嫩橫下心麻利地照做了,把腿架好後醫生來了。她看一眼椅子上的人,“屁股再往前挪一點。”然後從消毒水中取出擴陰器走來,“會有點不舒服,你放鬆就好。”周嫩盯着冷冰冰的器具腹部開始抽搐,正要問自己是第一次會不會很疼時,醫生就拂去了她的緊張,至少拂去一半。但是當擴陰器進入身體後,那一半緊張回來了,還帶來了新的。醫生一直說着放鬆,聲音很溫柔,還對她微笑。周嫩非常感動,努力不去辜負這份期待。
醫生用棉籤取了分泌物讓周嫩去化驗,然後坐回問診桌開驗血單和彩超繳費單。這時周嫩又想起來,連忙問:“我昨天晚上喝酒了,要不要緊?”
“昨晚?不要緊,只是血常規。”
“喝得挺多,而且喝到很晚,大概一兩點吧。”
“那今天就查指血。這幾天你不要熬夜,要吃清淡的,一定不能喝酒。先看你的彩超結果吧。”
周嫩從診室出來,坐在門口的周媽立刻站起來,周嫩把檢查過程簡單地告訴她。母女兩手挽手去繳費,然後分頭行動,周嫩去化驗抽血,周媽去排彩超的隊。驗血絕對比彩超快,周媽是有經驗的人,一看現在的時間就知道要排到下午了。
拿到兩份化驗報告的時候已是吃午飯的時候。周媽說要不要跟周爸說一聲,省的他在家擔心。可是周嫩把手機忘在家裡了。“你怎麼把手機忘了。”周媽不太相信,明明她女兒是手機依賴症患者。
“出門太匆忙了。”周嫩說。其實她一直記得手機放在枕頭下面,只是沒敢再拿出來。
周媽看了會兒女兒,問道:“你怎麼突然要搬回來住?”
“家裡離醫院近。”
“你真覺得這次要住院?”
周嫩點頭,但嘴裡說:“最好不要。”
吃完午飯醫院還沒開始上班,母女兩找到大屏幕前的位子坐下,枯燥地等了兩個小時,才叫道周嫩的號碼,讓她進去裡面“準備”。裡面是一條走廊,兩邊都是超聲檢查室,一眼望去,室號排上兩位數。裡面比外面安靜多了,故意不設凳子減少人的逗留時間,但每個檢查室外都站了好些家屬。
今天的一切對周嫩來說都是新奇的,只要不疼醫療器械進入體內的超級異物感也能忍。她整理好衣服,對醫生說聲謝謝,出去等拿檢測結果。周媽在門外踱步,看到女兒出來,一臉擔心地摸摸她的頭。
檢查報告出來了,周嫩掃了一眼看不懂的漢字,拉着周媽直奔專家診室。下午比上午清閒很多,周嫩直接敲門就讓進去了,這回她帶上了周媽。
醫生認真看報告,問道:“你月經什麼時候結束的?”“元月五號。”周嫩見醫生表情不樂觀,笑着多句:“問題不大吧?”
醫生搖頭,直說道:“結束這麼久,子宮內膜還這麼厚,不正常,疑似病變,要取樣檢查。而且你左側卵巢有囊腫,建議今天就住院動手術。”說完就開了張住院證明。
周嫩和周媽慌張對視一眼,都沒反應過來。“今天就住院?這麼快?”周媽難以置信地問。
“你這情況不能再拖,跟三個月前相比又長大了一些。”醫生說完給住院部打去電話,問到還剩幾張牀位,然後催促周家母女:“牀位不多了,快點去吧。”
“可是醫生,我明天還要上班。能不能下個星期,等我把工作安排好了再來?”
周嫩心臟怦怦亂跳,不知所措。她從沒住過院,這次雖然有心理準備,但仍舊抱持着僥倖,認爲吃藥打針就能好。哪知害怕的東西說來就來了。
“儘快,這幾天就來進病房,牀位不會爲你保留太久。”
周嫩越來越慌,擡頭望着冷靜下來的周媽,“怎麼辦?”
“醫生都說了要住院就住吧。等會兒跟你爸說一聲。但是你公司那邊怎麼辦?”
這個問題不是問題,周嫩想都不想直接說道:“辭了。”
昨晚宋希白看着宋初嵐把周嫩帶走,沒有勇氣追上去。他知道自己做的不對,但絕不是錯誤,周嫩反應那麼大是被他的衝動嚇到,並不是反感,因爲他有把握周嫩也喜歡着他。
宋希白很清楚五年來周嫩一直把他當朋友當弟弟,這種想法已經根深蒂固,只要有曖昧的苗頭她就會下意識地撲滅。所以他必須非常有耐心地去軟化周嫩,如果逼得太猛就會把她嚇跑,就像昨晚那樣。
到昨天爲止一切都進展得非常順利。直到那個天殺的宋初嵐突然出現!在夜裡給他們布了一個局!把他這段時間的努力毀於一旦!
“啊哈哈哈哈——”宋初嵐瘋狂大笑,是奸計得逞後的猖狂,“怪我?是我摁住你的頭去親她的嗎?要怪就怪自己太弱,連衝動都剋制不住!哈哈哈哈——”
宋希白忍住打人的衝動,作出宋初嵐歪打正着的樣子說:“我早就厭煩這種不上不下的關係。多謝你推了一把,以後我們不用再壓抑自己了。”
“小宋同學,你根本不懂呀。”宋初嵐替她弟弟的無知哀嘆,“你認爲周嫩爲什麼多晚都敢去你那邊,不怕和你共處一室,甚至過夜住下來?因爲安全感,因爲信任你,知道你一定不會做出格的事。但是昨晚你的行爲把這個安全感和信任毀得一乾二淨。你還想以後?你以後見得到她嗎?哈哈哈哈哈——”
“你這個惡鬼!”宋希白對着手機咆哮,“有種你別在電話裡叫囂,過來!”
“我沒你有種,做得出趁人喝醉強吻這麼low的事。”
宋初嵐越笑越猖獗。宋希白耐住性子,等她笑完,咬牙切齒地問:“你什麼毛病一定要阻擾我們?我喜歡誰礙到你什麼事!”
“礙到了。你想啊,周嫩要是真跟了你,那不成我妹妹了,我就是姐姐了?她可比我大兩歲呀,和宋大易一樣大。宋大易喊我姐姐?多可怕!”
“……。就因爲這?你果真有毛病!去死吧!”
宋希白摁斷通話,猛舉手要把手機扔了,但他又一次成功忍住。是的,都怪自己太沖動,昨晚要是能忍住,今天、現在、此時此刻周嫩就在他身邊,和平常一樣,而不是電話不接信息不回人找不見。
宋希白悔不當初,又給周嫩發去一條認錯的信息。他滿心希望周嫩能回他,哪怕一個字都好,哪怕罵他臭流氓都好,千萬不要像宋初嵐說的那樣,以後見不到她了。
可是周嫩一直都沒有回覆,訊號是暢通的,沒有關機也沒有掛斷他的電話,每次都任憑他一直響,一直響……這時宋希白才發現自己和周嫩的聯繫途徑這麼貧乏,對她的親人友人一無所知。周嫩對他也是一樣的吧,但她有宋初嵐和趙要的號碼——他們就是兩根攪屎棍,以前都讓她刪掉!
這周開始考試,四天,就第一天排滿了,但時間也很寬鬆,完全不如平時上課。宋希白等不到周嫩的迴音,就決定去她公司蹲她。下午最後一門,他飛速寫完滿分卷子上交,趕到資本大廈時纔剛過五點。
等到五點四十,終於有上班族出來了,宋希白一反常態,找到個不顯眼的地方盯着電梯間的進出口守株待兔。
守株待兔是個失敗的案例。宋希白當時沒想到,一直等到六點半都不見周嫩的身影。難道又加班?宋希白待不住了,想直接上去找她。這時電梯間走出來一個人,他見過,上次和周嫩在一起。
宋希白徑直朝金餘良言走去。金餘良言瞬間看到宋希白,也不管他還記不記得自己就樂顛顛地迎上去,熱情地打招呼道:“長腿小帥哥?你今天也在呀。”
宋希白微微欠身,很有禮貌地問:“周嫩沒有和你一起出來嗎?”
金餘良言眼睛一瞪,驚訝地說:“周嫩今天遞交了辭職表,你不知道?”
“辭職?”宋希白呆住了,身體瞬間冰涼,隨後僵硬地朝電梯間走去,“她現在在哪裡?還在樓上嗎?”
“早走了,四點多吧。今天劉總剛好在,批了她的辭職表就走了。”金餘良言追着說。她看到宋希白魂不守舍的明白,明白他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但還是問道:“你知道周嫩爲什麼突然辭職嗎?”
宋希白頓時站住腳,悵然若失地看了金餘良言一眼,掉頭跑出大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