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沙城外的金盆嶺成爲了長沙清軍的最後埋骨地。三面環山一面臨水的優越地勢,沒有讓清軍守住長沙,南面的山嶺卻成爲了最後時候阻擋長沙清軍逃生的生死閘!
常德的本進忠聽聞長沙失陷的消息,宛如受驚的兔子,利索的撇開常德,向着辰州府退去。而向瀏陽進攻的江西清軍也迅速縮回了醴陵。
陳鳴命令趙永吉率第十五旅南下衡陽,周智霖的湘東獨立團得到了第二批軍備武裝,同時周智霖也成了湖南陸軍第一旅的旅帥,下屬三個團除了他的本部外,就是朱宏飛和胡漫天這兩個小兵頭了。
周智霖頂着旅帥的招牌,率部南下郴州,禮送廣東清軍回廣東。廣西的人馬也推到了湘西了。
現在的湖南,八層的土地都被陳鳴奪了下來,只剩下西側靠近四川、貴州和廣西的幾個州府。其他的地方,如寶慶、衡陽、永州、郴州等地,之前就被複漢軍掃蕩過,地方官府都給打沒了,雖然陳鳴收軍之後當地很有一些沉渣泛起,但當復漢軍收回的拳頭再伸出來打人的時候,先前一切牛鬼蛇神也盡數消平。
當初在岳陽投靠復漢軍的湖南秀才程浩成了新鮮出爐的陳漢郴州知府大人,跟程浩一樣一步邁入‘人生巔峰’的還有徐永民、林安紅等人,他們分別就任寶慶、常德和澧州的知府。這些人都是跟程浩一樣,是最開始僅有的幾個投效復漢軍的湖南學子。陳鳴很清楚陳漢現在不可能有效統治大半個湖南,所以他很大方的把這幾個人封爲知府,而他把復漢軍在湖南的可實效掌控的地盤圈在了岳陽、長沙和衡陽三地,有湘江貫穿南北,調動兵力都十分方便。
至於陳浩、徐永民、林安紅等人,能不能在復漢軍有限的兵力支援下作爲自己的知府寶座,就要看他們的真實本領了。
“郴州處於湘粵交界之地,南嶺與羅霄山脈交錯,古來即爲中原通往東南沿海的“咽喉”。爲兵家必爭之地,位置關鍵啊。”陳鳴看着面前程浩激動地漲紅了臉,內心覺得自己現在幹這事兒真的挺邪惡的。“然我軍實力有限,僅有一團之衆屯於郴州,面對南面的廣東清軍,實力上是趨於下風的。”
“同時我陳漢初興,各地學子尤視我如仇敵,而效忠於蠻夷之主,可恨可憐吶。本督手中竟連郴州下屬各縣官長都所配不齊,明睿【程浩字】如有同窗同學,有才之人,皆可速報來。
本督必盡允之。”
一樣的話陳鳴不知給陳浩一人說了,徐永民、林安紅等,也盡是如此。
人都是抱團圍羣的,陳浩他們本就人少,如果再內鬥,怎麼在陳漢立的起來。幾人懷着巨大的興奮、忐忑與不安回到住處,第一個想法就是與人分享,然後很快就知道了彼此的命運是一致的。
“大都督這是以我等爲外牆,隔斷滿清,而用心於嶽長衡三地。”地圖一擺,清明異常,從洞庭湖西的澧州、常德到衡陽西側的寶丰,然後就是向南的郴州,妥妥的一個隔離帶。而看這些地盤的復漢軍駐兵,寶慶一個團,常德一個團,澧州一個團,郴州一個團,然後十五旅在衡陽,正在組建的湖南陸軍第二旅,旅帥何二虎位在常德,其下屬的三個團就是澧州到寶慶的部隊。
復漢軍在湖南佈置了三個旅,實力對比雲貴兩廣當然不強,但小兩萬人也不算弱了。
“我輩中人當還有兩位同僚。”陳浩手指點在永州和桂陽的位置上,很明顯這兩個地方就是留給朱宏飛和胡漫天的,那相應的復漢軍也當有兩個知府釘在那裡。但是陳鳴沒有在當初投靠復漢軍的那羣湖南學子裡選拔,是因爲剩下的幾個人的才能不夠?還是他要留着這兩個知府的位置釣魚呢?
再加上陳鳴還摁着朱宏飛和胡漫天呢,應該也是給他們一點教訓嚐嚐。
再看看陳鳴對他們幾人說的話,那也有讓他們拿手下各縣知縣的帽子去拉攏人的意思。
這是很值得玩味的。
在程浩等人看來,以復漢軍今日之勢,要安定湖廣也並不難,以湖南爲例,只要一進湖南就喊出要把湖南的‘帽子’交給湖南人‘戴’,你看會有多少人蜂擁而至?以程浩、徐永民等人的身份學識,必泯然衆人矣。可那個時候陳鳴沒這麼幹,在長沙、衡陽施行軍管,收繳地方兵器、鳥槍,解散民團,嚴禁地方百姓集會、聚衆,用鐵硬手腕鎮壓地方。
復漢軍的小部隊四處出擊,不以城池得失爲意,一些地方甚至鬧出了——復漢軍前腳進城,縣老爺後腳就溜出縣衙,隱匿民間;等到復漢軍後腳出城,縣老爺就前腳邁入衙門。
如此賊軍熾囂,破門入城,我縣大老爺仍率衆堅守城區,與坊裡之中極力頑抗,賊焰雖熾,無奈我縣衆志成城,最終棄城而去的戰報不絕耳中。
可隨着長沙的失陷,隨着方世俊、長青等文武大員的死,隨着兩萬餘長沙守軍的覆沒,那些始終留在城內城外跟復漢軍打游擊的知縣大老爺們紛紛不知所蹤,大批的縣老爺主動消失了。現在的湖湘大地上,些許縣中只縣衙存有一隊復漢軍士兵,或一排,或一班,城頭打着一紅旗,以顯示這座縣城的‘主權’!
“殿下或是在施威……”程浩嘴上如此說着。心裡卻覺得陳鳴這不止是在‘施威’,還是在定規矩,更有一種你要當官必須先降了我的蠻橫。
一切以‘我’爲主,‘我’說了算!
所以對縣城得失不以爲意的復漢軍,對於各縣地方的民團鄉勇卻重視萬分,那是一經發現,必迅猛出擊,“斬盡殺絕”!
所有武器全部收繳,膽敢隱藏武器或是抵抗的,必嚴懲。一些地方也真的會殺成血葫蘆的。這一幕在湖湘大地上出現不是十次八次了。現在想來,可不就是復漢軍在剷除威脅麼。
之前的團練鄉勇全被打散平息了,留下來的士紳地主大戶即使還有能力再次拉起團練,團練也不是光有人就夠了,還要有刀槍火炮,沒有這些,真的以爲斬木爲兵就能打敗披着鐵甲的復漢軍兵丁嗎?
再加上覆漢軍禁止百姓非法集會、聚會,鄉民沒有操練的機會,即使找到機會舉旗了,戰鬥力能有多少呢?
在復漢軍沒有大的外來威脅的時候,直白的說,就是清兵沒有大舉殺過來的時候,還有幾個士紳大戶在自己已經活下來的情況下,還堅定地去用脖子去砍刀呢?
之前那些組織團練的士紳地主大戶,名聲好的,被集體移民去了岳陽;名聲差的,就直接拿主事人問罪。沒了領頭人,這一大家子也就散掉了。而這還是沒有鼓動團練抵抗復漢軍的人家纔有的待遇,那些指揮民團鄉勇與復漢軍爲敵的人家,於湖南大部分土地上都早已經不復存在了。
整個湖南,對復漢軍的這一策略都看的很明白,復漢軍的嚴厲打擊對象只是組織民團鄉勇的那些土豪大戶。而對於其他‘安分守己’的士紳大戶地主,對比攻佔湖北時候的殺人標準,攻入湖南的時候復漢軍放得更寬,雖然每縣依舊有殺了抄家的人,但這更大意義是殺雞儆猴,而不是例如常事。
現在大半個湖南都在復漢軍的輻射範圍內,陳鳴已經不能容忍這種地方無政府的態勢繼續發展下去了,即使只裝一個樣子,那也是‘政府’!
陳鳴的辦法就是用一個團的部隊給各府縣官員做後盾,地方上如果有士紳土豪大戶敢蹦跳,這個團就是消滅他們的直接武力,是他們這個官的最直接靠山。一個團一兩千人的力量,也足以壓服地方了。
將那些府下轄制的各縣縣令的帽子讓給程浩他們去散了,真的能拉來人了,算他們的本事;拉不來人了,你那怕把自己的小舅子名字都寫上呢,陳鳴也會認。當然,陳鳴覺得他們不會蠢到這個地步的,這些知縣名錄裡必會有幾個當地人士。
反正先把架子立起來。至於能不能確實的管理鄉間,陳鳴不抱以希望,他只要一個標誌存在就行。他只在表達一個很粗俗粗直的態度,投過來的人就有‘好報’,投來的越早,回報越‘厚’!
如陳浩他們考慮的一樣,陳鳴留下兩個知府的帽子和地盤,那就是在‘釣魚’。至於桂陽和永州的駐軍,也非朱胡二人不可了。所謂的湖南陸軍第一旅,那就是要放在湘南三府的。雖然朱宏飛和胡漫天之前是各有自己的小心思,可從看在他們在永州跟清軍也真正的打過兩仗的份上,陳鳴也不會真的政治他們。
“殿下,程浩帶人去湘陰了。”
“徐永民去了城南書院……”
“林安紅坐船去了岳陽……”
正指望着程浩他們去給自己拉人呢,陳鳴當然不會限制他們的活動,只是每人給配了一隊警衛。
“呸,儒門敗類!”
剛剛跨入城南書院的徐永民被一口吐沫吐在了臉上。
“李會長……”徐永民任由那口吐沫掛在臉上,嘴角露着冷笑,臉上帶着不屑。那吐他一臉吐沫的人正是城南書院的學子會長李卓,表字越羣。
會長是從諸學子中選出學行老成成績優異者充任,負責協助山長評閱考課試卷的學霸。自然的也是整個城南書院學生中的魁首了。而徐永民之前在城南書院則是衆多凡夫俗子中的一員。
李卓本身就是長沙人。這個時候在城南書院看到李卓,徐永民不意外。對於被李卓吐了一口吐沫,他也不生氣。“念在兩年同窗的份上,本府今日就不跟你一般見識。但是千萬別有下一回,否則倒黴的就不知你李越羣一個了。”
城南書院臺階前聚攏着十多個學子,徐永民一眼望去都是長沙人。這些人應該是聽到自己來了,特意到大門前堵自己的。可惜,他們想錯了。
徐永民向着手的衛兵隊長遞去一個眼神,但見那隊長把手一揮,嘩啦啦,一陣兵甲叮噹,八名持槍挎刀的衛兵徑直將門前的十多個學子驅散,做兩排列在左右。徐永民這才掏出手絹擦掉了臉上吐沫,順手將手絹扔在李卓的腳下,擡步邁上臺階,身後兩名依舊跟隨的衛兵緊跟而上。
“徐永民,你就不怕士林誹議?你就不怕被罵做小人得志即猖狂?徐永民今日來城南書院的對象,他心中最可親的授業恩師劉紀江痛心的道。他感覺自己的學生變得自己都不認識了。
“恩師,士林誹議真有那麼重嗎?當年孫之獬、洪承疇、錢謙益之輩,背明降清之時可曾在意過士林誹議?那洪承疇和錢謙益,譽滿天下,前者被朝廷倚爲長城,後者爲士林巨孽魁首,烈皇待之苛責嗎?他們還不一樣貪生怕死,降了大清?那時還有華夷大防,彼輩還不是一樣高官照做,富貴照享?”雖然孫之獬玩脫了,被種發全身,斬首市曹,暴屍通衢。【本來還想加上侯方域、冒闢疆】
劉紀江的房間裡供着有一副孔子畫像,隨着老夫子p圖傳遍天下,氣炸了多少讀書人的肚皮,混元教三巨頭被罵的體無完膚,如果千夫所指真的能無病而終,劉鬆、樊明德之輩,早死一百次一千次了。很多讀書人家中也開始掛起了聖人像。
穿着明時漢服,頭戴四品樑冠的徐永民,正了正衣冠,舉步走到孔夫子像面前,先畢恭畢敬的敬上一禮,然後轉身站正身形,坦開衣袖,“恩師,聖人在上,觀吾之衣帽與韃虜之長袍馬褂,孰似聖人門徒?棄清就漢,華夷大防無虧也。”
“況乎恩師滿腹經綸,四次上京,皆名落孫山。只能在這書院之中舌耕養家。”劉紀江是少有的窮舉人。四次上京耗幹了劉家的最後一絲家底,劉紀江也徹底放棄了科考了。
“至今已經年近五旬,家業無成,子嗣無依,抱負未展,白首皓髮也。”
“恩師真的甘心就此寥過餘生嗎?”
“學生何等淺薄之人,魯公不以爲卑,命之爲常德知府。”徐永民向劉紀江亮出了自己常德知府的大印,“恩師國士也,如報效陳漢,魯公必有厚償……”至於陳漢會不會亡,陳漢滅亡了自己等人又是什麼下場,徐永民全不去考慮。那些被抓到的當官的,不也有當場乞降的麼,他們都不怕,自己一條賤命又怕什麼?
徐永民當然會拉幾個縣令,長沙城鬱郁不得志的人多了去了,但湘南不還有兩個知府的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