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四十

“你做了什麼?”百里寒冰問他。

“我能做什麼?”如瑄反問。

“你在千花凝雪裡面動了手腳。”百里寒冰不是質問,而是肯定地說了。

“我不想和你討論這些。”如瑄神色不變,臉上還是帶着笑容:“隨你怎麼想都行。”

“這些年裡,你在人前溫柔慈善的模樣,難道都是裝出來的?”

“彼此彼此。”如瑄垂下眼簾。

“你知道我騙你,所以故意在千花凝雪裡下毒?”

“準確來說,我沒有下毒,只是在煉藥之時少加了一味配劑。就是因爲你忘了告訴我這藥不是給你吃的,我自然也就忘了在裡面加上那味配劑。”如瑄冷冷地哼了一聲:“我雖然是有目的地潛入冰霜城,但這些年裡也從來沒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情。但你這次實在把我傷得太重,我怎麼能咽得下這口氣呢?百里寒冰,我這就是要告訴你,到底什麼才叫真正的公平。”

站在百里寒冰身邊的不白兆輝雖然不清楚狀況,但也知道必定是出了極爲嚴重的事情。因爲在他的記憶裡,百里寒冰從小到大,也不曾有過這樣可以說是怒火中燒的表情。

百里寒冰深深地吸了幾口氣,才把心中翻騰的怒氣壓了下去。

“白總管。”他沒有理會如瑄,而是吩咐着白兆輝:“找城裡的大夫去幫雨瀾看看,不論怎樣都不能讓情況變得更壞。”

“是。”白兆輝也不敢多問什麼,連忙領命去了。

百里寒冰往自己屋裡走去。

“你有什麼打算?”他走過之時,如瑄問他。

“我調息一會,等內力恢復以後就帶着雨瀾去追無思。”百里寒冰聲音冰冷:“衛公子,我冰霜城容不下你這等貴客,你就請自便吧!”

他走進屋裡,從裡面把那還完好的半扇門掩上,把如瑄擋在了門外。

如瑄對着面前那根本擋不住人的門看了許久,正揚起嘴角要笑,忽然感覺鮮血從喉嚨裡往外涌出來。一時來不及嚥下去,他只能側身舉起袖子,全數吐在了上面。

因爲失血暈眩,如瑄退了幾步。他靠着走廊裡的柱子慢慢地坐到地上,從懷裡取出些藥吞下。

稍微好過一些的時候,他睜開眼睛,看到飛檐外滿天星光燦爛,一輪明月高掛天邊。

周圍靜謐非常,連風聲也半點沒有。

“此時相望不相聞,願逐……”他念了半句,停下來搖頭:“我這是在做什麼……”

都是和司徒朝暉廝混久了,才染上了這種動不動想傷春悲秋的毛病。

“沒什麼事,我沒什麼事。”他告訴自己:“衛泠風,你別把這看得太重,它自然也就變得輕了。”

人的知覺果然常常有誤,這一夜對他來說本是漫漫長長,像怎麼也到不了頭。但現在他一個人坐在這裡,卻又覺得這時間過得好快。他感覺也沒過多久,眨眼之間東方已有了泛白的跡象。

算算時間差不多了,他動了動手腳,站起來把沾滿鮮血的外袍脫下來捲成了一團,隨手扔在了一邊,然後舉起手敲門。

門裡的人當然是不會迴應,如瑄敲過三次以後,自己推開了那半扇虛掩的房門。

“衛公子怎麼你還沒走?”百里寒冰坐在桌邊冷眼望着他:“還有什麼話沒對我說完嗎?”

“你不是要出門嗎?”如瑄的語調平常:“讓我幫你梳個頭,我不會和你說話的。”

也不知百里寒冰心裡的想法,不過他沒有出聲拒絕,如瑄就撩起下襬跨進門檻,一步一步朝他走去。

如瑄的動作很慢,也不像往日那麼輕便靈巧,間中還不時地捂住嘴咳上幾聲。花費了不少的時間,才幫百里寒冰梳好了髮髻。

但要往發間飾上玉扣的一刻,如瑄沒有抓穩,不慎讓那精美脆弱的蝴蝶滑出了指尖。

如瑄伸手去抓,卻是沒能抓到,百里寒冰本來有機會抓住,但他沒有動手。

最終,兩個人眼看着蝴蝶玉扣碎成了一地。

如瑄一愣之後蹲下身子,要去撿那些碎片。

一片白色的衣角從他手上拂過,正是百里寒冰踩過滿地碎玉往門外走去。

百里寒冰走到門邊,回頭對他說:“你快些走,等我回來的時候,不想再見到你。”

“你回來之後,不會再見到我了。”如瑄朝他微微一笑。

如瑄的這個微笑,百里寒冰記得非常清楚。

那笑容柔和,那目光溫暖。就像是許多年以前的那個晚上,在寒冷冰雪中初遇之時,打動了他的那種目光和那個微笑。

明明沒有什麼不同,但心境早已不復當初,這時在百里寒冰眼裡,這個笑容裡帶着得意帶着嘲諷。他怕自己無法剋制怒火,會做出令自己後悔的事來,握緊手裡的劍,頭也不回地走了。

那時,如瑄站在陽光還沒有照到的屋裡,默默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