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瑄靈巧的手指緩慢輕柔地動作,一束一束把那些滑溜的頭髮梳到了一起。

“夫人她……”他像是隨口問起:“是哪家的小姐?”

“叫什麼夫人,師母啊!”百里寒冰糾正他。

如瑄的手停了片刻,輕輕地回答:“我喊不慣。”

“紫盈,她叫顧紫盈。”百里寒冰當然不會勉強他,笑着說:“她出身名門望族,但是一夜間家中遭遇變故。我遇到她的時候就和當年遇到你一樣,下着大雪,她衣衫單薄倒在路邊。第一次救了你,我們成了師徒,第二次救了紫盈,我們成了夫妻,你說這是不是冥冥中註定了某種緣份?”

“就這樣?”如瑄皺着眉:“因爲什麼緣份,你就要娶一個根本就不清楚來歷的女人?如果她別有用心……”

“如瑄,我把你帶回來的時候,沒有想過你是不是來歷不明,又或者別有用心。”百里寒冰的聲音不大:“明天她就會是我的妻子,你是我最信任的徒兒,我不希望你們之間會有隔閡。”

如瑄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幫他把頭髮梳好,用玉製的髮飾牢牢地固定住。

“好了。”他把象牙梳子放回桌上,垂手退了兩步。

“能有你這樣的徒弟,是我上輩子修來福氣。”百里寒冰摸了摸如瑄花費了半個時辰才完全梳好的頭髮:“這樣清爽多了。”

如瑄笑了笑。

能有你這樣的師父,也是我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這句話,如瑄沒有說出口。因爲他不知道自己遇到這個人,究竟是真的有福氣……還是……

“在江南遊歷,有中意的姑娘家嗎?”

如瑄搖頭,然後說:“沒有。”

“若是看中了那家姑娘,一定要和我說啊!”百里寒冰撫着他的頭髮:“你今年已經十七了吧!可別學我到了二十六歲纔想到要成家立業,那就有些嫌晚了。”

如瑄看着他,清清淺淺的眼眸裡似乎滑過了一絲光芒。但他隨即垂眸斂去,慢慢地點了點頭。

“來!”百里如霜拉起他的手:“去見見紫盈,明天開始,就是一家人了。”

“不行。”如瑄站在原地不動:“成親之前不能去見新嫁娘,這不吉利。”

“有什麼關係?”百里寒冰一用力,如瑄怎麼強得過他,讓他拖動了幾步:“你這孩子就是太拘謹了!和我去見一見未來的師母,也是一種禮貌啊!”

我不想去!我不想去!我根本就不想去見!

“嗯!”如瑄看向自己被他抓着的手,隨意點着頭地應了一聲。

顧紫盈是個美人,行遍大江南北的他,所見過的女子之中,竟然無一人可以與之相比。當她和百里寒冰站在一起的時候,當百里寒冰握着她的手,對她露出微笑,對她輕聲細語的時候……就像是一幅美麗的圖畫。

這是第一次見到有人站在百里寒冰的身邊,卻不被他的光芒掩蓋……是不是這才能叫天作之合?

如瑄想到這句話的時候,胸口突然一悶。

“紫盈,這就是如瑄,我最心愛的弟子。”百里寒冰關心完未婚妻子的身體情況,把身後的如瑄拉了過來:“我特意帶他過來跟你見見,明日之後,大家就是一家人了。”

“顧小姐。”如瑄做了個揖,動作標準得幾乎無可挑剔:“如瑄有禮。”

眉清目秀,只能用這四個字來形容眼前的這個孩子……不,不能說是孩子了,雖然眉宇間稚氣猶在,但是目光沉穩,神情莊重,正是一名風度翩翩的少年公子。

“別這麼多禮。”顧紫盈愣了一下,連忙說道:“寒冰總是把你掛在嘴邊,今日一見,我才知道他說的半點也不誇張。”

“謬讚了。”如瑄淡淡頷首,看上去很是冷淡:“是師父待如瑄寬厚維護。”

“是嗎?”不知道爲什麼,顧紫盈覺得有些接不過話。

“如瑄這孩子從小就是這樣,什麼都能做到最好,性格卻太過謙和了。”百里寒冰雖然在搖頭,但是目光中充滿了驕傲:“雖然他體質虛弱,並不適宜習武,但是他醫術精湛,如果他不是這麼謙讓,這天下第一神醫的稱號於他簡直就是探囊取物。”

“那是真的嗎?”顧紫盈的眼睛突然一亮。

百里寒冰一臉笑容地點頭。

看見他們兩人這樣,如瑄皺了下眉,總覺得自己好像被隱瞞了什麼。

“那麼,不知道如瑄公子是否願意爲我侄兒診治一下,他這兩天又病發了。”顧紫盈滿臉憂愁地說:“我正爲這事發愁呢!”

如瑄望了她一眼,又看向百里寒冰。

“如瑄,你能去爲雨瀾看一看嗎?”百里寒冰朝他微笑:“明日就是喜筵,我們希望一家人都能圓滿出席。”

他們……意思是不是隻有……他和她……一家人……

“既然師父萬里迢迢把我找回來,如瑄自當盡力。”如瑄低下了頭,嘴角含笑:“不如這就帶我去看看得病的小公子,我也好早些診治。”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顧紫盈發現這個叫做如瑄的少年目光看向自己的時候,會變得茫然不定,就好像……

百里寒冰也是覺得如瑄這句話好像有些賭氣的成分,但是轉眼就把這奇怪的念頭拋之腦後。畢竟如瑄的性子他最清楚,最是顧全大局,通達明理的如瑄,怎麼可能像個孩子一樣賭氣不滿?

如瑄轉過了身,清澈的眼睛霎時蒙上了重重的晦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