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是變了,變得會說一些感性的話,變得懂得去安慰別人,就連她的吃相也儒雅了很多,他看着她,有種熟悉的陌生感。
“先生,”斯蒂娜轉頭的時候看到了左承浦。
歐雪擡頭正好碰上他對視的目光,有探究、有驚奇——
他一直都是迴避她的,像今天這樣的注視,她第一次看到,心慌跳了兩拍,“你要出去?我推你,”她快速跑過來。
左承浦看着桌上還剩的半碗麪,“你吃吧,我自己可以。”
“不吃了,女人要減肥的,”她呵呵的笑着。
減肥!
明明瘦的都快只剩下骨頭了,她的話讓他皺眉,可是他又不能多說。
綠色的草坪彷彿渾然天成,她推着他,踩在軟軟的草地上,有種輕飄飄的感覺。
“爲什麼要建一個草坪,我看別人的別墅都是建花園和泳池的?”她有些好奇的問他。
左承浦瞅了一眼自己的雙腿,“對我這樣的人來說,那些都是奢侈的觀望品,它們的存在只能提醒我是個廢人。”
廢人,他說自己是廢人。
歐雪心酸、心痛……
“幹嗎要這麼說自己,你的腿又不是不能好,只是暫時的,”她停下來,半跪在他的身邊,輕輕的給他揉捏。
左承浦的目光看着遠方,“這只是給你的一種期望,究竟能不能好還是個未知數,所以,我不想拖累任何人。”
“你這叫提前放棄,”歐雪反駁他。
“走吧,不要在身上浪費時間了,我這個人不值得的,”他又趕她了。
“我不……不……不……”她連說了好幾個‘不’字,淚水氳氤的*雙眼。
“左承浦,我希望你這是最後一次趕我,如果再有下一次,我真會走的,你讓我很傷心,”她說完又指着自己的胸口,“這裡很痛,你的話就像往這裡插了一把刀子。”
她的話讓他的臉抽搐,然後閉上眼睛,她依如四年前那樣執着,不管他怎麼拒絕,不管他怎麼的傷她,她就是那樣的鍥而不捨,直到他被她完全俘虜。
四年了,她現在還這樣堅持,是不是最終他們還可以像從前一樣?
左承浦不敢想,其實他的心也不好受,沒有人知道,他天天看見她有多開心,他吃着她煮的面都幸福的流淚。
他渴望這樣的相處,他害怕她會離開,卻又不得不趕她,這樣的折磨,超過他身體的痛。
“左承浦,我不求你像從前那樣愛我,至少別再傷我了,好不好?”她說着,竟把臉伏在他的腿上嚶嚶的哭了起來。
看着她顫抖的雙肩,他的手擡了幾次,最終還是放下,他多想撫着她的頭髮,說出自己壓在心底的聲音,可是他不能,在不能完全確定他還有機會站起來前,他不敢再輕易給她希望了。
時間總會無聲無息的走,不會因爲誰的喜怒而多停留一秒,傍晚,當最後一絲霞光收盡,他的臥室內又陷入一片黑暗,他躺在牀上,看着浴室的方向發呆。
他終還是拗不過她,他親眼看着她將自己的用品搬到了他的房間,從櫥櫃到浴室,每一個角落她都在做無聲的滲透,就像四年前,她悄悄爬上他的牀,然後最後侵佔了他的地盤,他的整個人。
四年前,她縱使不這樣做,他的整顆心還是她的,只是他在做着最大的排斥。
“好了,以後這個屋子就不是你一個人的了,”她從浴室裡跑出來,有些勝利的在他面前宣佈。
左承浦看着她的笑容,強忍着心底澎湃的情緒,“我累了,”然後整個人縮到被子裡。
歐雪被他的冷漠傷到,她憤憤的瞪了他兩眼,“小氣!不過,反正這個屋子我住定了。”
聽到她的聲音漸遠,聽到她均勻的呼吸,他才悄悄的轉身,那個睡在沙發上的身影讓他心疼。
“你讓我拿你怎麼辦纔好?我真的不想連累你,”他揪着被子,說着只有自己能聽清的話。
“嘀……嘀……”很輕弱的聲音,在寂靜的房間卻也足夠引起人的注意。
左承浦循着聲音的方向看到,不遠處的桌子上,是她的手機在震動——
她已經睡熟了,似乎沒有聽見這個聲音,他也決定不管。
可是手機停了又響,響了又停,似乎不肯罷休。
他本來就無法入睡,現在更是睡不着,他撐着身體起來,坐到輪椅上,輕輕的拿起了她的手機。
上面的號碼他記得,是冉檸的電話,一遍一遍似乎很急促……
“你的電話,”他叫了她幾遍,她還是沒有醒,無奈他晃了她幾下。
“呃……你怎麼起來了?”她睜開眼的第一句話就很驚訝的問。
“你的電話,”他把手機塞給她,然後推着輪椅離開了。
“媽……”歐雪揉了揉眼睛,看清電話號碼,將手機放在耳邊,習慣的叫了一聲。
“念念……”突然她又改口,而且聲音明顯大了幾分。
“寶寶不哭,怎麼了?慢慢說……”她似乎變得焦急。
左承浦坐在窗前,她的聲音落入他的耳底,聽到她叫寶寶,聽到她的聲音變得哽咽,他的一顆心如被別人塞了石頭,又堵又墜。
她的這個電話打了很久——
久的,讓他坐着的腿都麻木了。
他撐着自己想躺回牀上時,卻看到她正望着手機發呆,“出了什麼事嗎?”他不由的問出口。
歐雪擡眼看他,“沒事。我扶你。”
她將他安頓好,她又重新躺回了沙發上,只是她的呼吸再也不勻,一夜,都是她輾轉反側的聲音。
她有心事,他暗想。
第二天,左承浦睜開眼睛時,歐雪已經不在房間了,看着空空的沙發,他竟有一秒鐘的不安,甚至是恐懼。
“先生,”左承浦按鈴,斯蒂娜端着水走進來。
他的不安更重,“她呢?”沒有人知道這一秒,他有多擔心。
“你問歐小姐?她一大早就出去了,”斯蒂娜看着他不好的臉色小心的回答。
“去哪裡了?”他又問。
“不知道,”斯蒂娜接過他喝完水的杯子,卻明顯看到他的額頭多了三條黑線。
斯蒂娜走出他的房間,輕吐了一口氣,她在這裡照顧了他一年多,他從來都是惜字如金的,可今天竟爲了歐雪,問了她很多話,看來他對歐小姐的關心絕非一般。
昨天晚上的一個電話,的確攪亂了歐雪的心湖,小念唸的哭聲如刀攪着她的心,從他出生到現在,她從來沒有離開過他,可現在他們母子不知不覺已經分開一個月了。
“媽咪,你什麼時間回來,念念好想你,”小念唸的這句話讓她再也平靜不下來。
一夜的輾轉反側讓她變成了熊貓眼,在浴室裡冰敷眼睛的時候,發現他的剔須液沒有了,她就出去買,卻完全不知道家裡的男人正心如油煎。
歐雪回來的時候,斯蒂娜給她指了指他的房間,“他好像生氣了。”
“爲什麼?”歐雪不明白一大早這個男人哪根筋又不對了。
“他問你去了哪裡?我說不知道,然後就看見他的一張臉就耷拉下來,好嚇人的,”斯蒂娜做着誇張的表情,把歐雪一下子引笑。
“你小心一點,”在歐雪要推門的時候,斯蒂娜又好心的提醒。
歐雪笑笑,“他不是大灰狼,我也不是小綿羊,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