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近南衆人二十日的快馬加鞭終於趕到青木堂。只見一座極大的大廳正中設着靈堂,桌上點燃着八根極粗的藍色蠟燭,大廳中黑壓壓的站滿了人,少說也有二百多人。這些人一色青衣,頭纏白布,腰繫白帶,都是戴了喪,臉含悲憤哀痛之色。領頭的幾人上前激動道:“總舵主,今日尹香主的大仇得報了。”
陳近南一行人都暗暗驚訝,方大洪按捺不住,急道:“鰲拜死了?”陳近南也沒想到事情進展會如此之快。
一人指着靈臺上祭着的人頭道:“那便是鰲拜的人頭。”
方大洪細細一看,突然大哭道:“這可是老天開眼了,尹兄弟,你可以瞑目了。”
他一哭,廳裡許多人也都跟着嗚嗚地哭了起來。
方大洪抹了抹眼淚問道:“不知殺鰲拜的是貴堂哪一位兄弟?真是本事了得。”
那幾人互相看看,誰也不說話,神情頗爲尷尬。
陳近南知道這鰲拜定是韋小寶所殺,便道:“我們尋一處安靜的地方說話吧。”
幾人稱是。
到了一處小屋,陳近南看了看那幾位青木堂領頭的,見他們還是沒開口,便主動開口,指着萬黑道:“這是大闊斧萬黑,已拜入我門下,入了天地會。”
陳近南收萬黑爲徒時間不長,卻早已傳遍江湖,引得江湖中人嘖嘖稱奇。幾位都不覺得驚奇,只道:“恭喜總舵主。”陳近南想到怕是過會兒你們又得恭喜一次。
幾人便不再開口,氣氛又冷了下來,其中一人冷笑一聲道:“你們不好意思說,我祁老三倒不怕。總舵主,鰲拜不是我們青木堂的兄弟所殺,是一位小太監殺的。”
陳近南假裝奇怪道:“這是怎麼一回事?細細說來。”
幾人把鰲拜被皇上抓了起來關在康王府,他們去康王府想去殺鰲拜,卻被一位小太監趁亂殺了鰲拜一一說了。
另外一人道:“這個清宮中的小太監陰錯陽差,殺了鰲拜,那自是尹香主在天之靈暗中佑護,假手於一個小孩子,除此大奸。”
衆人都是點頭。
那人又道:“只是我們都在尹香主的靈堂上起誓,一定要殺了鰲拜,爲香主報仇,誰殺了鰲拜,便是青木堂的香主。此時鰲拜已死,殺鰲拜的卻不是我青木堂的人,嘿嘿,這事難辦。”說完便往陳近南看來,明顯是讓陳近南出主意。
陳近南假裝沉吟片刻,道:“鰲拜已死,真是大快人心,這康熙小皇帝倒也辦了一件好事,如果不是他把鰲拜抓了起來,鰲拜也不是這麼容易被殺死,尹香主的仇也不是這麼容易能報。”幾人都覺得有理,卻有些奇怪,總舵主怎還誇起韃子皇帝來了。
陳近南又道:“那位小太監辦得可算是一件大大的好事,不知姓甚名誰。”
一人道:“那小太監叫韋小寶,說是鰲拜抓了他在宮裡當太監,與鰲拜有大仇,便趁機把鰲拜殺了,那韋小寶還認識茅十八,並不是韃子的人。”
陳近南道:“這韋小寶也算是一位英雄,帶他來見見。這青木堂香主一事,稍後再說罷。”
不一會兒,青木堂的一人身後領着一位十三四歲的男孩。
那人虛指了一下陳近南道:“這位是敝會陳總舵主。”
那男孩看了一眼陳近南,覺得這人沒有自己想象中年紀大,且眉清目秀,卻有一股難言的威嚴,神色和藹,便不由自主雙膝一曲,便即拜倒。
陳近南也看清了韋小寶的相貌,皮膚白皙,眉眼彎彎,一副喜像,陳近南在金庸所有的小說中,最喜歡的人物就是韋小寶,覺得他雖然滿口胡言亂語,卻是難得地真性情,並不裝腔作勢,雖沒有喬峰般的大義凜然,卻自有一種小義,更令人親切。見他拜倒,便起身扶着他起來,微笑道:“不必客氣。”
韋小寶被陳近南被他一託,突然間全身一熱,打了個顫,便拜不下去,他看着陳近南,覺得陳近南武功真是高不可測,不由心生佩服。陳近南見他呆呆望着自己,便對他善意地一笑,並扶着他坐到椅子中,道:“小兄弟殺了滿洲第一勇士鰲拜,爲無數死在鰲拜手裡的人報仇雪恨,真可謂英雄出少年啊。”這幾句是陳近南的肺腑之言,他是真的覺得韋小寶是一位最不像英雄的英雄,說的是情真意切。
韋小寶本來臉皮甚厚,倘若旁人如此稱讚,便即跟著自吹自擂一番,但在這位感覺很親切的總舵主面前,竟然紅了臉訥訥的不能出口。心裡又是激動,又是愧疚,自己殺鰲拜自是奉了小皇帝的命,並不是爲了其他人報仇。
陳近南看着韋小寶窘迫的樣子,暗自發笑,朝方大洪萬黑等人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出去。等人走光了才問道:“不知小兄弟是如何擒拿鰲拜,又如何殺了他?”
韋小寶擡起頭來,見其他人都出去,對陳近南又添了幾分好感,和他目光一觸,一顆心不由得突突亂跳,滿腹的連篇謊話霎時間忘得乾乾淨淨,一開口便是真話,將如何得到康熙寵幸,鰲拜如何無禮,自己如何和小皇帝合力擒他之事說了。自己撒香爐灰迷眼,舉銅香爐砸頭這些下三濫的手段也都沒有隱瞞。而鰲拜在獄中又如何大罵小皇帝,惹得康熙不高興,自己受到康熙的暗示去殺鰲拜,又正巧遇到青木堂的人,自己如何稀裡糊塗把鰲拜殺了一一說了。
陳近南點點頭,知道韋小寶沒有騙他,道:“這都是鰲拜作惡太多,來得報應,小兄弟你做了一樁大大的好事。這康熙皇帝倒也聰明,讓你們一幫小孩出其不意把鰲拜抓了。”
韋小寶見陳近南神情和藹,並沒有看不起自己下三濫的招數,還誇了自己做了一件大事,有些得意,聽陳近南說道康熙,雖然知道天地會是反清復明的,卻還是誇起了自己的好兄弟康熙:“皇帝自然聰明,鳥生魚湯。”
陳近南聽了他名言“鳥生魚湯”,不由得笑了一下,這堯舜禹湯是先秦的四位賢皇,韋小寶不知道意思,說成“鳥生魚湯”卻屢有奇效。陳近南對韋小寶道:“小兄弟,我很欣賞你,想收你爲徒,卻有一樁難事。”
陳近南想收他爲徒韋小寶頓時很興奮,聽到還是難事,十分急切問道:“什麼難事?”
陳近南道:“你是一位公公,我收你爲徒倒也可以,只是怕江湖上有些不好的言論。”陳近南本人倒是對太監這類人很是同情,也不覺得收太監爲徒有什麼難事,只是現在這個時代對太監都比較鄙視。
韋小寶大喜,道:“我不是太監。”遂將海大富把他和茅十八抓到宮中,自己設計毒瞎海大富,冒充小桂子一事說了。
陳近南裝作驚喜道:“那便太好了。”
韋小寶立即撲翻在地,連連嗑頭,口稱:“師父!”總舵主這次不再相扶,由他磕了十幾個頭,道:“夠了!”韋小寶喜孜孜的站起身來。
陳近南看着韋小寶紅撲撲的臉蛋,也甚是高興。用手撫了撫韋小寶的腦袋道:“小寶,爲師是天地會的總舵主,你願不願意入天地會?”
韋小寶被陳近南撫了頭,覺得自己陳近南手心的溫度傳到了全身,暖洋洋地很舒服,想起自己自幼沒有父親,身子一軟不由得跪在陳近南腳邊,眼巴巴看着陳近南收回去的手,道:“自然願意,天地會裡的都是英雄。”
陳近南看着韋小寶那種可憐寶寶的摸樣弄得哭笑不得,卻想起了前世自己那從不願跟自己親近的兒子,對韋小寶起了一番憐愛的心思,用手又順了順韋小寶的頭髮,道:“天地會的也不盡全是英雄,你覺得自己做的事當得起英雄二字,自然便是英雄。”
韋小寶只覺得陳近南的理論很奇怪,卻有些觸動,低頭默默思考。又朝陳近南挪進了幾步,讓陳近南的手更貼近自己。
陳近南沒有發現韋小寶的小動作,又道:“青木堂原來的香主尹大哥被鰲拜害死,沒有留下口信說下一位的香主是誰,堂裡的兄弟起了誓誰殺了鰲拜誰便是香主,你入了天地會,又殺了鰲拜,便是青木堂的香主。”
韋小寶又驚又喜,想不到自己居然可以當青木堂的老大,卻有些膽怯道:“我......我怕我當不好。”
陳近南霸氣側漏道:“你是我徒兒,有什麼當不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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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小寶被這一刻陳近南的氣勢一振,心裡也是突顯一股氣勢,道:“對,我是師傅的徒兒,肯定能當好這什麼香主、臭主。”
陳近南輕輕給了韋小寶一巴掌,罵道:“胡說八道,香主便是香主。”
韋小寶原來就經常被他娘韋春花打巴掌,韋小寶受了這一巴掌,一點不覺得疼,知道這一巴掌陳近南沒使力,反倒覺得親切,像是吃了蜜一般。笑眯眯地說:“在師父面前胡說八道、九道、十道也是不怕,在外人面前自然是不會了。”
陳近南也知道韋小寶在哄他,在外人面前怕更是要胡說十八道了,卻還是很受用,用手揉了揉韋小寶根本不疼的臉,交代道:“這青木堂能者高手都多,平日那些瑣事你也不用操心,有大事你便管管。”
韋小寶從來沒受過長輩這般溫柔地對待,只想膩在陳近南手掌心裡不出來。暗自想到,陳近南是他父親就好了,卻又想起在揚州做□的母親韋春花,覺得韋春花實在配不上這位師傅,陳近南做自己父親倒是十分委屈,還是做師父好些。
陳近南對韋小寶突然體會到一種做父親的感覺,便越看韋小寶越覺得可愛,便任由自己把韋小寶的臉揉搓一番,韋小寶樂得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