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 一家裝潢簡單的書屋。
拉伯克穿着侍者裝,壓低帽檐站在門口,不多時, 見司隱從遠處走過來, 很自然地擡手招呼。
“這裡。”
“老闆, 有什麼新書賣嗎?”
“你要什麼有什麼。”
兩人相視一笑, 並肩行進店內關上了大門。
司隱也是最近才聞知拉伯克在帝都開了家書店, 且一直以來都通過正常做生意來掩蓋此地爲Night Raid臨時據點的事實,自然,這次她特意前來同樣由於被娜傑塔委託了重要任務。
拉伯克將一摞書籍搬開, 扭動機關,見面前書架緩慢朝兩側移動, 直至露出了隱藏的地下通道。
“怎麼樣, 厲害吧?”
“你設計的?”
“那是必然。”
“身爲養尊處優的大少爺, 能做到事無俱細也是難爲你了。”司隱沿着樓梯一階一階走向地道深處,若有所思地低語, “果然是愛情的力量麼。”
“嘛,什麼大少爺,早就和我沒關係了吧?”他推着她的肩膀一路來到盡頭房間,取出鑰匙熟練打開了門,“我不過是在盡己所能爲Night Raid而努力罷了, 對於現在的我來講, 這些都是理所應當的。”
“我明白。”屋中點着兩盞油燈, 光線搖曳略顯昏暗, 她坐在沙發旁, 沉吟半晌擡眸看他,“那麼, 衣服備好了麼?”
革命軍決定借安寧道教衆準備起義的時機,配合同盟攻陷皇宮,但在那一步到來前,還有很多絆腳石需要除掉。
這便是她來此的目的,協助切爾茜喬裝打扮進入教會,伺機暗殺害羣之馬伯利克。
伯利克是安寧道教主的助手,深受信賴,但據可靠消息,他的實際身份爲大臣安插在安寧道的間諜,目的是控制安寧道,阻止武裝起義。此人生性惡毒好色,不僅暗中迫害無辜民衆,還使用在飯菜中下慢性毒藥這種卑劣手段蠱惑年輕信女們來滿足自己需要,可謂令人髮指。
拉伯克從櫃子裡取了一套安寧道信女的裝束遞給她,頓了頓又頗爲失落道:“真不想讓你去幹這種事,做久了搭檔突然放你自己執行任務,總覺得哪裡不妥當。”
“說什麼呢,好像我果真要被伯利克怎麼樣似的。”她笑着看他一眼,“切爾茜近身格鬥能力幾乎爲零,沒個人掩護不安全,而赤瞳她們殺氣太重,不適合假扮這樣的角色,我有經驗。”
當初在西西里,她也曾扮成教堂唱詩班少女混進公爵府,如今也算是輕車熟路,加之渡魂指環能掩蓋住她作爲殺手的特殊氣息,不致被人發覺。
“可是我們的通緝令也已經掛滿帝都了,若是被發現……”
她不禁莞爾:“你忘了,只是你的通緝令而已,可沒有我的。”
拉伯克一時語塞。
的確,自那日布霏高地事件後,帝都掛滿了他的畫像,卻出乎意料少了司隱的那一張。
誰也不曉得艾斯黛絲在打什麼主意。
“不管艾斯黛絲到底計劃着什麼,這一趟我肯定是要去的。”她長長嘆了口氣,“儘快完成任務就是我的目標,而且必須趕在對方採取行動之前解決——我可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再和她正面對決——喏,拉伯你在城外接應,可不要睡着了。”
“我在你眼中是那麼不靠譜的人麼?”拉伯克無語地瞥她一眼,“倒是你千萬別太入戲,不許答應伯利克的任何無理請求,否則我回去沒法向娜傑塔交代,畢竟你們倆……”話音未落就被未出鞘的櫻吹雪抵在了喉嚨口。
司隱涼涼地盯着他看:“再講些有的沒的,我就先把你做了,如何?”
“……大小姐我錯了!”
她漫不經心收手,脣畔卻掠過極淺的笑意:“等革命結束就去告白吧,再這麼拖下去,說不準會被小須搶走呢。”
“說得對!不過……”拉伯克頓了一頓,復又歪着腦袋打量她,“到時候你還是會給我出謀劃策的吧?”
換句話說,他想問的其實是,那時她還在不在。
司隱微怔,隨即便拿過衣服轉身走進了隔間,只留下一句:“身爲好哥們,我當然希望能親眼看着你嫁出去了。”
“喂喂喂,什麼叫‘嫁’啊!”……
在並不曉得最終結局的情況下,每個人都可抱着光明的願景,日復一日,當作斬斷黑暗枷鎖的利器,藏於靈魂深處,縱使前路坎坷,亦不曾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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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深入教團根據地並非易事,每行一步都需擔心是否會有能識破己方身份的敵人潛伏着,但考慮到Night Raid其他成員正在與最具威脅力的狩人一衆陷入苦戰,相對而言,這邊的壓迫感也就少了許多。
是夜,司隱和切爾茜在教團根據地外圍會合了,後者利用蓋亞化妝箱變身伯利克身邊最寵愛的信女,帶着她一路前往伯利克住處。
“小司隱剛纔遲到了一分鐘哦,難道是和拉伯聊得太投入了?”
“你好囉嗦,地形掌握的怎麼樣了?”
“放心,逃跑路線都設計好了,而且我的帝具可是最善僞裝的存在,叫作特蕾婭的信女很受伯利克信任,所以這裡沒人會懷疑我。”切爾茜笑道,“反倒是你啊,作爲新人,待會兒要配合進行一個‘神聖’的儀式,要當心別露了破綻。”
司隱擡手整理着頭頂的金色假髮,若有所思應了一聲。
“不必擔憂,我肯定能令他滿意。”……
伯利克的長相符合所有常規壞人的設定,即道貌岸然的外表也掩飾不住那股陰森而奸詐的氣息。
他屏退了所有人,只留下了包括切爾茜在內的數名美貌信女,以及站在階前的司隱。
“是叫卡洛琳是吧?聽特蕾婭說,你各方面條件都很優秀,非常適合教主侍從的位置呢。”
“多謝伯利克大人。”司隱羞赧一笑,聲線婉轉,“能近距離觀看教主大人所降下的神蹟,果真是民女前世修來的福分。”
“唔,只可惜你身上還有邪惡的醜念存在着,這樣可不行啊。”
司隱惶惑擡頭,淺灰眼眸在面紗的映襯下愈發顯得盈盈欲滴:“望伯利克大人指點迷津。”
“大人~卡洛琳會跳舞哦!”切爾茜巧笑嫣然,纖長手指順着他的領口一路滑下去,眼神含情脈脈,“讓她在大人照耀衆生的光輝下獻舞一曲,再由大人爲她進行淨化儀式,這纔有意義呢。”
伯利剋意味深長地笑了:“很好,就這麼決定吧,但要在過程中把你沾染世俗塵埃的衣服脫掉。”
那件信女服飾的確挺美,但在他看來仍舊很礙眼。
“遵命。”
不得不承認,司隱向來是學什麼像什麼,她早在來此之前就和拉伯克請教了幾招,應付色鬼足夠了——當然,至於拉伯克爲什麼會這種技能,那要問他這些年究竟看過了多少姑娘跳舞。
那件衣服的設計並不繁瑣,脫下來裡面基本上就剩一件薄衫了,所以她只好在旋轉中動作緩慢地解釦子,一顆又一顆,還要迎着對方的目光款款微笑,到最後連她自己都在爲此種暗殺方式感到無語。
所幸切爾茜終於有了動靜,她原本一直以看熱鬧的狀態和伯利克竊竊私語,直到司隱的手指探向最後一顆鈕釦,她突然端起酒杯送向對方脣邊,同時右手親密地繞到了對方身後。
“大人。”
“嗯?”
“在玩弄了那麼多無知女孩之後,現在輪到你了哦。”
“你說什麼……呃!”
細長鋒利的銀針準確刺入頸後要害,拔出時帶起一串鮮血,濺上了旁邊信女的衣襟。
驚聲乍起,切爾茜飛身躍至地面,司隱甚至沒有顧及那些信女神情如何就將她們一一打昏,兩人迅速朝後門奔去。
“我們得快點,被發現也只是頃刻之間了。”
“……不,或許還要更快些。”司隱左手抽刀,警惕望向通道盡頭,“那裡有人。”
既然早有士兵把守,可見伯利克也不是毫無戒心的,只可惜他沒料到,自己終會死在好色貪婪這一弱點上。
切爾茜拉着她退回原地,神情嚴肅道:“如果被他們發現,前庭的守衛就會立刻趕到,最近大臣向根據地調動了不少兵力,全都扮成了安寧道教衆,很顯然也是在防着我們。”
“衝出去呢?”
“沒可能的,我會拖累你。”
“談什麼拖累,我這次來本就是以保護你爲主要目的。”不過瞬間權衡,司隱從容開口,“就算帶着一個人跑不出去,我獨自還是能辦到的,切爾茜,你在這潛伏了兩天,士兵們的樣子應該記得一些吧?”
切爾茜恍然意識到了她的用意:“你的意思是……”
“聽着,用你的化妝箱隨便變成誰都好,混在士兵隊伍裡。”
她來引開追兵,那麼保住切爾茜就輕而易舉,憑藉切爾茜的帝具,一路變裝逃出去絕非難事。
“司隱,我早都說過,太意氣用事會成爲你的軟肋。”
“不要總用姐姐的口吻和我講話,我這麼多年都沒覺得自己的做法是錯誤的,如今自然也不會。”司隱笑着拍了下切爾茜的肩膀,“何況這是尷尬境地下最兩全的辦法,你肯定是明白的。”
切爾茜沉默。
“沒時間了,相信我,在Night Raid的使命尚未完成前,我們總得活着再次見面。”
假髮被順手扔到一邊,長髮如墨散落兩肩,櫻吹雪的寒光映照了整個並不明亮的空間。
賭上所有的尊嚴和驕傲,就像每一次互相承諾的那樣,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