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渡劫

鳥羽伏見之戰爆發不久, 駐紮於江戶的新選組奉幕府命令,即刻整理行裝,帶兵前往甲府城。

接到通知的當日下午, 莫名失蹤三天的司隱回到屯所, 親自將先前被南雲薰趁亂擄走的千鶴, 重新送還了土方身邊。

“別用那種眼神看着我, 副長, 我只是覺得,你寧可化身羅剎都要拼力保護的女人,如果就這麼被白白搶去, 未免可惜。”……

當時她並不在現場,後來據平助所講, 土方是在去接傷愈歸隊的近藤勇途中, 突然遭遇了南雲薰的羅剎部隊襲擊, 但即使服用了變若水,他也難以在護得千鶴無恙的前提下迎戰那些羅剎精銳, 更何況對方的首領還是鬼族。

千鶴是爲了避免更多傷亡才選擇主動隨南雲薰回去的,新選組正值危急關頭,她不願再給大家增添不必要的麻煩。

但不曾想峰迴路轉,正當司隱計劃着儘快除掉南雲薰這一禍端時,風間再度找上門來, 還帶了天霧和不知火, 直言要一戰解決, 永除後患。

前者瞞着所有人離開了駐地, 與三位鬼族聯手把南雲薰的大本營鬧了個天翻地覆, 櫻吹雪在渡魂的配合下發揮出了最大能量,牢牢壓制住妙法村正, 最終給予風間他們反攻的機會,直擊心臟不留餘地。

遺憾的是,雪村綱道攜剩餘的羅剎精銳逃掉了,但既然該殺的目標已經死去,千鶴又被順利救出,無論怎樣都是值得欣慰的結果。

——“綾瀨司隱,你以爲自己從此可以高枕無憂了嗎?笑話!真正的災難纔剛剛開始,你,新選組,統統都不會得到好下場的,毀滅就是你們既定的結局!”

南雲薰是在千鶴懷裡閉上眼睛的,他至死沒有得到妹妹的原諒。

他臨終一刻到底在想些什麼,司隱無從得知,但那句話卻分明再度給她心中敲響了警鐘,是的,災難纔剛剛開始。

這段時日,她明裡暗裡和他互相算計着對方的性命,多次交手的結果各有勝負,在此過程中,風間的作用也同樣不可忽略。

至今方有答案。

平心而論,妙法村正對鬼族的震懾力比櫻吹雪更強,但櫻吹雪偏偏能夠壓制妙法村正,南雲薰、風間和她三足鼎立時尚可保持平衡,一旦南雲薰死去,當初她與風間的約定便也生效了。

是毫無轉機的結局,因爲南雲薰必須死,而她和風間的立場也不可能統一。

——“司隱,還不肯跟本大爺回去嗎?”

“在南雲薰還活着的時候,這話你就問過我無數次了,我怎麼想的你早該明白。”

“哦?要死守新選組,還有那個命不久矣的男人嗎?”

“我沒空陪你廢話,風間千景。”……

不知從何時開始,他不露痕跡改變了對她的稱呼,而她也徹底不再叫他少爺,只可惜彼此蘊含的深意卻不盡相同,他佔有的執念愈發強烈,她潛在的敵意便愈發深刻。

最後註定只能留下一個。

記憶被拉回現實,司隱擡手拭去臉上的血跡,朝土方揚眉一笑。

“如果副長沒有旁的事情,我就先回房換身衣服了。”

“也好,定做的洋裝已經送到了你房間,就穿那件吧。”土方注視着她離去的背影,半晌,放輕聲音道了一句,“辛苦了。”

司隱必然是聽到了,然而她僅僅是頭也不回揮了揮手,什麼都沒再提起。

或許,此時再華麗的感謝言辭都顯多餘。

千鶴任由土方帶着自己穿過走廊,卻仍忍不住轉身望去,她曉得,也許自己永遠也不能理解,爲什麼司隱自始至終都保持着那副平靜如水的氣場,不見憤怒和悲傷。

她還記得,在雙方對峙的時候,童子切安綱就抵在司隱的咽喉,而櫻吹雪則制於風間心口,誰也不肯退後放棄那份致命的驕傲,一樣的極端,一樣的執拗。

可二者卻仍在注視着彼此淡然微笑,不像威脅也沒有廝殺的前兆,倒像是下一秒即將告別的戀人,把所有情真意切都歸於沉默和寂寥。

風間刻意接近了新選組多少次,她是清楚的,且每一次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也明白。風間所帶領的鬼族想要剷除新選組並非難事,可他終究遵守着與司隱的承諾,等到了這一天。

怕是再也躲不過去了,儘管對司隱來講殘忍無比,後者卻向來不會抱怨半句。

司隱一定不瞭解,其實自己之於新選組,是個可遇而不可求的奇蹟。

——————————————————

綾瀨司隱即日起暫時接替沖田總司擔任一番隊隊長之職,隨新選組大軍離開江戶,前往甲府城。

這是土方親自下的命令,自然,是司隱主動要求的。

她將正式參與和新政府軍的戰爭。

是夜,清淺月光散落如雪,總司擁着外衣倚在窗前,任由晚風拂過略長劉海,神情落寞。

房門被人輕輕推開,他似有感應,偏過目光回眸一瞥,卻倏地怔住。

“司……隱?”

“難不成士別三日,你就不認得我了?”

的確,是差點不認得了。

明明幾天前見到她的時候,她還披着寬大的羽幟站在庭院裡,高高束起的馬尾迎風飛揚,是清秀古典的武士模樣,而現在……

她換上了藏青色的西式洋裝,精緻利落的裁剪風格勾勒出瘦削身形,原本的齊腰長髮剪短到耳畔,幹練颯爽,英氣逼人。

“喏,這和一君相仿的髮型是要怎樣?”總司很快便恢復了正常神色,低聲笑起來,“還是說你是在爲上前線戰鬥作準備?”

“就算是吧。”她坦然點頭,“都道三千煩惱絲,留着礙事,這樣和大家同步改變,就更像新選組的成員了。”

“我不是要聽你說這個哦,司隱。”

“……你想聽什麼?不隨部隊一起行動,我琢磨不出其他能做的事情。”

仔細想來,如今已是她身處新選組的第三個年頭了,從十八歲到二十一歲,居然跨越了自穿越時空以來的最長時期。儘管最後一枚晶石依舊下落不明,但好在渡魂也沒有收到任何反饋消息,至少能確定白蘭那個世界尚未出現變故——在無休無止的等待中,她得以真正把握的,確實只剩新選組這方寸土地了。

如果可能的話,她不希望失去任何一個值得保護的人,但若是命運執意不允,便唯有盡己所能,替他們殺出一條血路來。

這也是她決定代總司帶領一番隊的原因。

“其實我更想了解,你瞞着我接任一番隊隊長是什麼心態。”總司慢慢斂去笑容,眼神嚴肅地盯着她看,“是覺得我完全成了廢人,已經拿不起刀了嗎?”

“你何必故意這麼問,再說我哪有瞞着你,這可是副長的命令。”

“你不答應副長怎麼會下令?”

“好吧我承認,我是去找過副長,但我不覺得那是錯誤的。”

總司臉色微沉,他靜默良久,終是頗爲悲哀地開口:“知道麼,司隱,你剝奪了我最後請求戰鬥的權力。”

他明白她是爲了什麼纔要毅然走上這一步,但正因如此,心中才會愈發輾轉疼痛。

最糟糕的狀況還沒有來臨,他依然可以持刀前行,爲了必須守護的事物而戰。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消極地任由病魔一點一點侵蝕身體,直到生命消逝。

即使是命不久矣,他也情願死在“誠”字旗下。

那是執念,從一而終。

眼眶莫名有些發熱,司隱緊緊攥起手指,略顯艱難地應道:“抱歉,但是……你別怪我。”

“我沒怪你。”

她怔忡無言。

“要怪也是怪我自己不爭氣罷了。”總司嘆息,擡手示意她到身邊來,“明天就要走了麼?”

“明早集體出發,所以……”所以今晚纔要特意來此告別。

他默然看着她像往常那樣走過來,細心地掩好窗戶,而後又取過旁邊的外衣想替自己披上,在無限靠近的剎那間,他擡手,用力扣住了她的手腕。

“沒關係,不冷。”

俊秀面容仍泛着病態的蒼白,只有那雙碧色眼眸彷彿清泉明空,澄淨溫暖一如初見,司隱不閃不躲站在他面前,半晌,勾起脣角微笑。

“好,聽你的。”她頓了頓,又輕聲道,“總司,在江戶安心休養,等新選組凱旋歸來如何?我曾是你的隊員,不會給天才劍客丟人的。”

“不要用哄小孩子的語氣勸我,好煩。”

“……吶,你這樣不按常理出牌叫我怎麼接下去?”

總司緩緩放手,悄無聲息轉開了目光:“那就算了,什麼都不說也可以。”

“……”

“不過來都來了,幫我個忙再回去吧。”

她遲疑着點頭:“你講。”

“洋裝的扣子太繁瑣,幫我試穿。”……

疊得整整齊齊的洋裝被從箱底取出,司隱將之細緻撫平展開,迎着燭光端詳半晌,有條不紊地給他依次穿戴。

當腰帶也中規中矩地繫好,她擡頭,將他領間的最後一枚釦子合上,隨即很自然地伸手拍在他肩膀。

“我果然說的沒錯,你穿上好看得很。”

看慣了他着武士服或是寬鬆浴衣的模樣,此時視線中屬於淺蔥羽幟的色澤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帶着三分瀟灑七分幹練的修身服飾,愈發襯得他頎長挺拔,玉樹臨風。

總司低聲笑道:“現在你照顧人的方式當真越來越熟練了。”

“沒辦法,被你們逼出來的。”

“唔,一想起今後你可能會以同樣的耐心去對待其他男人,突然很不爽啊。”

司隱神色微滯,禁不住橫他一眼:“我憑什麼要去伺候別的男人?殺人還殺不過來,你以爲我很閒嗎?”

“也不是沒有例外吧。”

她不安於他這句話的肯定意味,秀眉微蹙:“你指誰?”

“風間千景。”

那個生性倨傲的純血鬼族,新選組最強大的敵人,同時也是……始終在策劃奪走她的致命威脅。

他能看懂風間的眼神,因爲他清楚,在自己眼底一定也存在着同樣的烙痕。

時光如靜水流深,無聲無息湮沒鮮血和殺戮的印記,但卻抹不去名爲珍視在意的複雜情緒。

那大概是錯誤的,然而,偏偏又是無法遏制的。

“我和風間千景以前沒關係,往後也不會有任何關係。”司隱一字一句迴應,“只要他膽敢對新選組出手,將來在戰場上遇見,不是我死就是他死。”

擲地有聲。

總司垂眸沉默着,良久,直到聽得她道了句“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他恍然驚覺,在她轉身離開的剎那間,本能伸手攔住了去路。

司隱正欲開口詢問,下一秒,卻毫無徵兆跌入了他的懷抱。

“我信你,所以,再多陪我一會兒吧。”

沒有誰比他更清楚,這樣的時刻,不會太多了。

溫熱呼吸拂在耳畔,司隱任由他抱着,安靜地反手環住他。

倘若那一句話再沒勇氣告知對方,是不是從此都只能存於心底,等歲月將其風化掩埋,總好過在餘下的時間中互相折磨。

“司隱,有時候我也在想啊,像你這樣的好姑娘,明明是該學習琴棋書畫被人好好寵愛着的,而不是……”

而不是手持利刃戰袍加身,跨過鮮血所染的荊棘和屍體累積的高牆,一步一步邁向並不明朗的前方。

她溫聲一笑:“這就是我選擇的道路,對或錯我都認了,況且也沒什麼不好的,至少我遇上了很多值得以命相交的人——其中也包括你,總司。”

他將她摟得更緊了些:“經此一別,大概還能再見的吧?”

“會的。”司隱道,“我會盡力活下來的,因此你也要保重自己。”

縱然是遙不可及的期望,縱然是難以履行的誓言。這世間,又有多少卑微的情感,經得起殘忍流年。

或許有些人對彼此來講,從相遇起始,便是劫難。

75.渡劫75.渡劫27.道別20.新生69.遇襲72.再遇18.撤離4.忽略13.盟友57.患難57.患難60.同伴71.驚聞12.初始32.夜探39.獵人58.入獄59.救援78.櫻祭(正文終)57.患難17.風雨21.外援35.驟臨33.暗襲29.學園63.島原2.今朝6.禁錮38.緋櫻24.前夕34.絕殺15.突襲20.新生23.凱撒1.往事71.驚聞72.再遇16.陽光24.前夕72.再遇2.今朝41.南汜14.伯爵20.新生71.驚聞15.突襲27.道別7.霧隱31.雙生6.禁錮46.雨夜25.選擇12.初始31.雙生64.風間20.新生77.前世36.交易43.表白26.混戰23.凱撒3.重逢32.夜探7.霧隱7.霧隱23.凱撒65.靜夜12.初始16.陽光3.重逢38.緋櫻67.抗衡65.靜夜31.雙生60.同伴32.夜探7.霧隱77.前世23.凱撒36.交易10.街區62.歸零5.秩序77.前世54.退敵70.羅剎13.盟友10.街區43.表白73.回返66.變故12.初始38.緋櫻31.雙生32.夜探57.患難15.突襲28.歸途27.道別14.伯爵
75.渡劫75.渡劫27.道別20.新生69.遇襲72.再遇18.撤離4.忽略13.盟友57.患難57.患難60.同伴71.驚聞12.初始32.夜探39.獵人58.入獄59.救援78.櫻祭(正文終)57.患難17.風雨21.外援35.驟臨33.暗襲29.學園63.島原2.今朝6.禁錮38.緋櫻24.前夕34.絕殺15.突襲20.新生23.凱撒1.往事71.驚聞72.再遇16.陽光24.前夕72.再遇2.今朝41.南汜14.伯爵20.新生71.驚聞15.突襲27.道別7.霧隱31.雙生6.禁錮46.雨夜25.選擇12.初始31.雙生64.風間20.新生77.前世36.交易43.表白26.混戰23.凱撒3.重逢32.夜探7.霧隱7.霧隱23.凱撒65.靜夜12.初始16.陽光3.重逢38.緋櫻67.抗衡65.靜夜31.雙生60.同伴32.夜探7.霧隱77.前世23.凱撒36.交易10.街區62.歸零5.秩序77.前世54.退敵70.羅剎13.盟友10.街區43.表白73.回返66.變故12.初始38.緋櫻31.雙生32.夜探57.患難15.突襲28.歸途27.道別14.伯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