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番外(2)

我醒來後, 他們告訴我,行刑結束了。

我甚至來不及見她最後一面。

記憶中她留給我的最後一句話是:“我不怪你,也沒有恨你。以後就這樣吧, 永生都不相見。”

我氣血不支, 頓時一口血吐出來。

啓大概是看得着急了, 在一旁數落我:“你能不能好好休息, 別成天想那些有的沒的, 她都已經被貶到下界了,你還能怎樣?”

我笑笑,有些虛弱的說:“雖說這件事誤會的成分更多, 但到底還是我負了她。若不是因爲氣我,她也不會失手打死森林之子。她那麼高傲的一個人, 竟然在牢獄裡待了那麼久。她說她不恨我, 可是啓, 你知道嗎,我倒寧願她恨我, 我想要她記得我,我沒法與她永生不相見啊。一想要我以後和她再無干系,我……我要去找她!”

說着我就想下牀,啓一把按住我。

“哼,早知如此, 何必當初。”自從我和她冷戰以來, 奏似乎就看我不太順眼, 我知道, 奏和她情同姐妹, 自然是想要爲她抱不平。

事實是,在我痊癒之前, 我都沒有離開高天原。

是的,我沒有去找她。

我嘗試着如她所說,不去找她,不去見她。

如是過了很久,我才發現,我輸了。

宇宙洪荒,天地初蒙。

作爲創,世神的神使,我擁有和神一樣與天同壽的長久生命,在天地之間渾渾噩噩的遊蕩了許多年,直到遇見她,我才真正知道了自己存在的意義。

作爲初始神明的輪迴神,她擁有着連啓都不能小覷的靈力,因而她高傲,她藐視萬物,可我就是喜歡她,喜歡她偶然透露出來的善良,喜歡她滄桑的眼睛裡偶爾透出來的溫柔。

或許是看透了生死輪迴,她總是異常的冷靜理智。在她面前,我倒是像極了一個情竇初開的毛頭小子,我總是用各種各樣的方法來吸引她的注意,彷彿在叫囂着“看我看我”。

大概是對於橫衝直撞又不懂得掩飾感情的我有些束手無策,所以她總是遷就我,忍讓我。那個對所有人都高傲到不屑一顧的神,竟然會爲了我,做到這個地步。

我們在一起的時間真的太長了,長到彼此都變了,都已經不再是以前模樣。

她開始嫌棄我的幼稚無理,我開始厭惡她的冷淡無情。

好像我們都忘記了,當初的我們,正是因爲看穿了掩藏在我們假面下真實的彼此,才讓兩顆心走到了一起。

幾千年的朝夕相對,我以爲我的愛已經隨着時間消逝在了無盡的相互折磨裡,我以爲我離不開她只是因爲習慣。

後來我才知道,是因爲我愛她。

可是啊,她那麼高傲,那麼不顧一切的離開了我,她像看一個陌生人一樣看着我,讓我不寒而慄。

原來我沒辦法接受的,是我將要從她的生命裡完全離開。

我們曾相遇,我們曾熱戀,我們曾互相傷害,我們曾形同陌路。

可是直到最後我才知道,我只是不懂得怎麼去愛她。

幾千年的時間裡,我從遇見她的那一刻開始,就註定了會越來越愛她。

永生不相見?絕不可能!

我穿越了歲月的洪流,踏過了時間的阻隔,跨過河流與汪洋來見你,不過只是因爲,還愛你。

後來的事情,我沒有同她提起過,但我想她大概是知道的。

我到地獄的時候,才知道她早就已經離開了。

在地獄的日子想必並不好過,但是聽閻魔王說,她竟然過得有聲有色,在地獄打響了名號,只是可惜一旦進入轉世輪迴便再也沒有了前世的記憶。真是諷刺啊,她可是輪迴神啊,如今自己竟也要步入輪迴。

於是我再一次踏上了尋找她的旅途,可是在茫茫人海中要找一個人並不容易,我彷彿回到了天地初開的時候,獨自一人在世間遊蕩,沒有着陸的地方,沒有牽掛的人。

就在我以爲我要堅持不下去的時候,我再一次遇見了她。

然後我膽怯了,我不敢上前和她搭話。

我還記得,她說“永生都不相見”。哪怕她現在早已不記得她曾經這樣說過,可我害怕看見她用看一個陌生人的眼神看我。

所以我偷偷躲在角落裡,默默的關注着她。可不管是哪一世,她都沒能活過三十歲,早早的就死亡了。

這原本是她的酷刑,如今卻是對我的折磨。

我一次又一次的眼睜睜看着她在最美好的年紀裡以各種各樣離奇的方式去世,我想,她總該得到一次幸福,總該有個美好圓滿的人生。

可是當她終於有了屬於自己的幸福時,我卻嫉妒的不是滋味。

即便如此,我依舊不敢輕易出現在她的生命裡。只能遠遠的看着,一次次看着她從呱呱墜地的孩童,長成我所喜歡的模樣,然後遇到另一個人,爲另一個人展現所有的美好。

直到那一次,她主動拍了我的肩,和我說了第一句話。

該死,我又不可避免的淪陷下去了。

這一次,再也沒能出來。

我開始在她生命里路過,成爲她輪迴旅途中可有可無的一個人,後來我漸漸學會了怎樣去接近她,我和她從朋友做起,只是朋友。

每一次輪迴她都和上一次不一樣,有時候是溫柔如水的大家閨秀,有時候是看遍人情冷暖的寡言少女,有時候又是無憂無慮的爛漫天真。

這些都是她,每一個她,我都深深愛着。

在我與天同壽的生命裡,留下的全部都是關於她的記憶。

五百年人世的沉沉浮浮兜兜轉轉,我都只爲她停留。

啓說我爲她付出太多了,但是有什麼關係呢?這個人是我的愛人,是我從出生在這個世上時就註定會在一起的人,世上有千般女子萬種風情,但沒有哪一種,比得上我初見她時那嘴角的一抹淺笑。

後來啓終於製造了一個可以讓她回來的機會,我藉着這個理由,再一次來到她的生命裡。

在無數次回到過去的旅途中,我插手了他們的感情,我想讓她眼裡心裡都只有我一個人了。

我變得自私了。

在我把她從屍魂界帶出來的那一刻開始,我就下定了決心,以後她的幸福,都由我來負責!

我惶惶不安了許久,而她只用一個笑容就治癒了我。

摸了摸心臟所在的位置,我告訴自己:只要心臟還在跳,我就還愛着她。

可是我做夢都沒有想到,她會選擇以人類之身過完這一世,只爲了和我白頭偕老。

她說:“司,我們的一生太長了,我想同你一起變老,想和你一起坐在長椅上看日落。”

我們過着普通夫妻會過的日子,生兒育女,結伴終老。

這一次,我看着她從十五六歲的少女,慢慢長大成爲一個美麗的女人,然後我牽過她的手,誓言着相伴一生。然後用餘生,盡情的享受着時光的饋贈。

能與她白頭偕老永不分離,是我最期待的事情。

我低頭看了看我們交握在一起的手,此刻她枕在我肩上睡着了。

車窗外風景略過,而我的世界,而我身邊安睡着。

這就是我最安心的生活。

——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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