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的吸了一口鄉間純淨的空氣,時雨常夏用一種無比懷念的眼神看着鄉間的青山綠水,感動到差點淚流滿面。
因爲她……下錯站啦!
那天在煙花大會上,司對時雨常夏做了類似告別的話,可是沒想到第二天就不見了人影。時雨常夏找遍了所有能找到的地方,但是仍然沒有他一星半點的消息,時雨常夏覺得自己真的一點都不瞭解他。不知道他去了哪裡,不知道他會做什麼……
假期裡,戲劇部開展了一次合宿,除了部裡成員,還有許多要好的朋友也一起來了。時雨常夏還認識了籃球部的若鬆,那是個呆呆的男孩子。
雖然他和結月之間總是讓人啼笑皆非,但時雨常夏還是看得出來結月對他還是不一樣的。
畢竟打籃球時就專門往他身上砸這種感情能和別人一樣嗎?
合宿的時候很開心,時間一下子就過去了。在那段時間裡,時雨常夏也能暫時忘記司無故離去的憂傷。
然而合宿一結束,時雨常夏就感覺到了濃濃的無聊撲面而來,明明以前自己最喜歡的就是宅在家裡看看漫畫小說什麼的,然後在司出現後,偏偏一切都變了。
這個混蛋,在改變了自己之後,他居然逃之夭夭了!
時雨常夏很憤怒!
但再憤怒也無濟於事,因爲那個人不在自己面前。
時雨常夏想了想,以前一到假期,自己總是會回到鄉下的爺爺奶奶家,仔細想想,自從上次假期後,自己也很久沒有見過二老了,怪想他們的。
於是,接下來就出現了下面這一幕。
因爲許久不來鄉下的原因,又或許是因爲她的記憶力不斷退化的原因,總之,她時雨常夏,下錯站,迷了路。
意識到這個問題後,時雨常夏急忙重新買了一張票,但離出發時間有點久。時雨常夏不想一直悶在小小的候車室,看着外面青翠的山巒與一望無際的田野,時雨常夏起身走了出去。
在鄉間小路上獨自走着,近乎貪婪一般的呼吸着鄉間無污染的空氣,不時擡頭看看純淨的藍天白雲,時雨常夏覺得自己的心情似乎也在一瞬間開朗起來。
不知不覺間走到了一株茂密青綠的櫻花樹下,那是一株很粗壯的櫻花樹,開在田邊的路上,枝椏伸得很遠,倒是個納涼的好地方。
天氣有些熱,走的稍微出汗了,時雨常夏想着不如在樹下休息一會,想着便靠着樹坐了下來。
身邊走過幾個揹着書包的孩子,其中一個戴眼鏡的小男孩擡頭看了看櫻花樹,不由的讚歎道:“哇,好漂亮的綠色啊!”
身邊另一個小男孩卻出聲道:“這棵樹底下好像很危險哦!我不太清楚,但是大家都說這裡有恐怖的事情發生。”
小男孩們擡頭看了看隨風發出“沙沙”聲的樹葉,到底是年紀小,不自覺的便害怕起來,轉身就跑開了。
戴眼鏡的小男孩不小心絆倒了,坐起來摸着膝蓋哭。
時雨常夏隱約聽到大笑聲,慢慢睜開眼睛,隨即又聽到有人低聲說了一句“吵死了”。
轉頭看到前面坐着哭的小男孩,時雨常夏剛準備站起身來,便看到從樹下跑過去一隻花貓,朝着小男生“喵”了一聲。
或許是之前被傳言嚇到了,小男孩極度害怕貓咪,拿起小石子扔了過去,哭喊着跑遠了。
“這麼喜歡小孩子爲什麼還要嚇唬他們?”半眯着眼睛看着坐在樹枝上的女人——準確的說是女妖,時雨常夏淡淡開口問道。
女妖似乎也很震驚,輕輕“咦”了一聲,注視着時雨常夏:“人類?你……能夠看到我嗎?”
“不過是看你好像很寂寞,纔跟你搭話的。”時雨常夏拿下遮陽的帽子,笑着說。
女妖極目看了看周圍,聲音似乎有些失落一般,說道:“夏天來了嗎?”
時雨常夏笑了笑,沒有接話。
女妖低頭看她,有些懷念的說:“已經很久沒有人和我說話了。人類居然看不到我真是愚蠢啊,只不過是擦身而過的生物而已。就和季節一樣。”
她一定……在這裡待了很久很久了吧。
“那個時候……也是夏天呢!”女妖突然自言自語道。
“那個時候?是什麼時候?”時雨常夏有了些興趣。
“有那麼一個人呢,”女妖輕笑出聲,似乎很是懷念,“能看到我的那個傢伙。”
能看到妖怪的傢伙?時雨常夏越來越有興趣了。
“那是一個怎樣的傢伙?”
女妖似乎一下子陷入回想中,聲音也溫柔了起來:“他是一個很安靜的孩子,有着很溫柔的笑容,和悲傷的願望。”
“那天也是和今天一樣的夏天呢,他和幾個孩子從樹下經過,那幾個孩子一直說着很難聽的話來羞辱他。這簡直醜陋無比,我實在看不下去了,就小小的捉弄了那幾個孩子。”
女妖的聲音也因爲回憶起開心的事而愉悅了起來。
“我覺得很開心,就笑出聲來,無意間卻感覺和他視線相撞了。然而我來不及說什麼,那個孩子就跑開了。”
“那時我覺得,不可能會有人類能察覺到我的存在。然而我太在意了,隔天在他放學路過時突然跳出來嚇唬他。”
“你知道嗎?那時他真的被嚇到了,還用手袋狠狠打了我一下。”女妖摸着臉,似乎被他打中的地方還在隱隱作痛。
“我雖然很生氣,但是也很開心。那之後我每天都去追趕那個孩子,伏擊他,嚇唬他……然後那個孩子逃跑。雖然總是在做那樣的事情……但總覺得十分快樂。”
“一天,我到處找他,無意中聽到兩個女孩兒在說他的壞話,說他撒謊,說他父母雙亡後一直寄住在親戚家……那時我才知道了他悽慘的身世。也是那時,我才知道了他總是一個人的原因。”
“只是因爲他能看到妖怪……”
只是因爲他能看到妖怪……嗎?
時雨常夏低垂了眼眸,這種心情,她再瞭解不過了。
在她懂事之前,或者說在她懂得掩藏自己之前,她也曾因爲能看到妖怪而被所有人孤立。這樣的心情與體會,每次回想起來,都讓人感覺渾身不舒服。
“我像以往那般突然跳出來嚇他,然後看着他驚嚇的表情哈哈大笑,就是那個時候,他第一次開口說話了。”
“他問我‘爲什麼’?爲什麼要纏着他。他還問我是不是很閒。”
“哦?那你是怎麼回答的?”
女妖遺憾的笑了笑,說:“那時也怪我心口不一,他明明看上去那麼落寞,我卻還是言不由衷的說了那些話。”
“哪些話?”時雨常夏笑着問。
“總之是些言不由衷的話。”女妖有些尷尬的說,“我說完那些話後,他有些落寞的笑了,慢慢揹着書包就走了。”
“那肯定是你說了不好的話了。”
“是啊,我說完話就後悔了。他獨自揹着書包遠走的背影實在太寂寞了。”
“我很後悔,在樹上坐了一晚上。後來我想,明天就像往常一樣嚇唬他,說不定他就又會跟我說話了。那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雨,第二天地上全是小水潭,我出其不意的從樹上倒掛嚇唬他,他被嚇得跌倒在水潭裡,同行的孩子衣服也都弄髒了。”
“我立馬意識到自己做過頭了,就趕忙和他道歉。但他叫我‘走開’!然後哭着說‘我到底該怎麼做纔好’,之後又說了一句‘我最討厭你們了’,便哭着跑開了。”
“你性格真惡劣啊!”不過是個孩子而已,居然這麼捉弄別人。
女妖聽了也不生氣,好像認同了一般,笑了笑,繼續說着:“從第二天開始,那個孩子就不走這條路了,好像是故意繞遠路去上學。”
“我那時想:也許他再也聽不到我說話了吧,再也看不到我了吧。但即便如此……我還是很想念他。”
“我變成一隻花貓,到處找他,就像我以前嚇唬他時一樣,在這個鄉間的每一天小路上找他。然後,我看到他一個人坐在田野邊上。他……總是一個人。”
“我悄悄跑到他身邊,他聽到聲音嚇了一跳,回頭看到我,笑了笑,將貓咪形態的我抱在了懷裡。”
“他蹭着我的臉頰,溫柔的說:‘你身上好像有種甜甜的味道’。”
“那一次,我才意識到,原來,他也會有這麼溫柔的表情啊。我努力迴應他的擁抱,感受着他溫暖的懷抱,想着:如果能夠就這樣永遠待在他身邊就好了。”
“然後他說,他也好想快點一個人生活啊。”
時雨常夏擡頭看她,似乎看到有什麼東西從她被遮擋住的眼睛裡流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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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擡手擦了擦眼睛,繼續說着:“我是個妖怪,不太懂人類的心,但是,孤單一人是很悲傷的,我只明白這一點,這一點我還是知道的。”
“幾天後,少年被寄養到了一個遙遠的地方。來接他的那個女人,嘴巴和指甲都塗得血紅血紅的,還有一起來接他的那個男人,眼珠轉個不停。”
“從那以後,我就再也沒見過那孩子。也再也沒有人能看到我了。我開始變得討厭人類,我不明白人類爲什麼總是聚在一起卻又互相傷害。我看過許多許多人類醜陋的一面,我希望他們全都消失!”
“所以這棵樹纔會有那樣的傳言啊!”想起先前聽到孩子們的對話,時雨常夏總算明白了傳言的由來。
女妖沒有回答她,輕輕說道:“我的時間已經靜止了,那個孩子又怎麼樣了呢?溫柔的笑容和悲傷的願望,他現在是不是充滿笑容呢?”
“既然這麼想他,爲什麼不去見他?”時雨常夏站起身來,拍了拍衣服,帶上遮陽的帽子,“你的時間纔沒有停止。我不是看見你了嗎?”
女妖微微一愣,用青翠的眼睛看着她。
忽的掛起一陣風,時雨常夏伸手護着帽子,輕快的聲音在風中傳入到女妖耳中:“從我看見你的那一刻起,你的時間,又開始轉動了。”
不知何故,女妖突然覺得眼眶有些溼潤,隨後嘴角輕輕彎起,風吹動她的長髮,連她的聲音都變輕快起來:“如果你遇到他的話,麻煩幫我問候他一聲。”
“可我並不認識他。而且,我也不一定會遇到他。”
“你們會遇到的,一定會的。當你遇到他的時候,你一定會知道。因爲他只有他,纔會有那樣溫柔的笑容。”
女妖這樣堅信,時雨常夏也不好再說什麼。只輕輕笑了笑,擡頭看了看天,就連灼人的陽光也溫柔了起來。
“謝謝你聽我說了這麼多。我很囉嗦吧。”女妖有些抱歉。
“現在才知道道歉啊!”時雨常夏不禁出聲調侃,“你或許的確比人類更孤獨一些,但你,從來都不是一個人。”
女妖笑着點頭。
“我叫時雨常夏,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