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義德,現在這種情形,除了與明軍繼續僵持,以拖待變,我也想不出其他辦法。”想了好一會兒,薩爾哈說道:“局勢太惡劣了,雙方能投入的兵力差不多,這意味着不論從哪裡集結軍隊進行反擊,另外總有一些地方的兵力薄弱,如果被明軍探知,就會遭到打擊。明軍可以失敗,可以暫時撤退,因爲他們沒有必須要防守不能丟失的地方,而且即使暫時被擊敗,還可以從國內調集援兵;而我軍不能失敗,因爲一旦失敗,讓明軍渡過朗欽藏布江,德里城以北就會無險可守,明軍就能直接來到德里城下,國家就有滅亡的可能。所以我不敢做出任何反擊的建議,因爲任何建議都要冒着德里城被攻陷、國家滅亡的風險。”
“但是這樣僵持下去也是不行的。”賽義德說道:“孟加拉還有幾十萬明軍,等到他們完成休整北上,僅憑部署在南部的那些軍隊根本不可能打退,最後還是會戰敗。”
“確實如此。”薩爾哈嘆了口氣。他雖然一絲一毫對於德里蘇丹國的忠誠都沒有,但畢竟這是一個和他信仰一樣的人建立的國家,對他來說生活在這樣一個國家比生活在明國統治下更好些。所以他也想讓德里蘇丹國能夠打退明軍,至少兩敗俱傷。可他現在想不出任何辦法。
他們這樣靜靜地面對面坐着待了一會兒,賽義德忽然站起來,用十分生硬的聲音說道:“既然左右都是死,還不如冒險拼一把!”
“你打算怎麼拼?”
“從國內和前線的城池抽調軍隊,放棄部分不重要的地方,集結大軍,救援拉合爾!”
薩爾哈忙低頭看了一眼文書,擡起頭又道:“救援拉合爾確實是對的。雖然整個朗欽藏布江以北幾乎完全被明軍控制,但拉合爾仍然在我軍手裡,而且明軍被拉合爾城分成了兩部分,只有奪取拉合爾他們才能合二爲一,將佔領區連成一片。但正因爲拉合爾城這樣重要,明軍也必定會對我軍救援拉合爾有所準備。想要救援拉合爾城可不容易。而且,前線的軍隊有一半來自巴赫曼尼蘇丹國,菲魯茲沙赫會不會願意冒險?”
“我知道明軍一定會對我軍救援拉合爾城有準備,所以我要抽調十萬軍隊救援拉合爾。從前線抽調七萬,從後方的城池再抽調三萬。至於菲魯茲沙赫會不會同意,大不了我不抽調巴赫曼尼蘇丹國的軍隊。反正他也不在這裡,在他國內。巴赫曼尼蘇丹國在前線的指揮官可以不聽從我抽調他們軍隊的命令,但阻止不了我抽調我自己的軍隊。”賽義德說道。
“十萬軍隊?這,賽義德蘇丹,我建議你還是再仔細考慮考慮,因爲這太冒險了。一個多月前,在孟加拉我抽調十二萬軍隊想要圍殲一路明軍,但最後不僅沒能圍殲那一路明軍,反而被援兵擊敗,損失慘重。這樣冒險的舉動,一定要反覆考慮。”薩爾哈勸道。
“聽到這件事的時候,我就對身旁的人說過:抽調軍隊試圖圍殲明軍一部並不是錯誤的決定,只是你錯誤地估計了明軍上直衛的戰鬥力才導致戰役失敗;剛纔我與瓦西姆也是這麼說的。所以我認爲,抽調十萬軍隊救援拉合爾也不是錯誤的決定。”
“而且,現在哪有什麼不用冒險就擊退明軍的辦法?就這樣乾坐着與明軍僵持最後也是死!既然都是死,不如冒險救援拉合爾!還有可能死中求活!”賽義德最後咬牙切齒的說道:“就算是死,我也不讓明軍好過!”
聽到這番話,薩爾哈不說話了。現在賽義德面對的局勢與他在孟加拉麪對的局勢不一樣。在孟加拉他雖然居於劣勢,但局面仍然可以維持,他存在不用冒險的選項;但現在賽義德因爲兩面都是敵人,必須冒險擊退北面的明軍纔有可能打贏戰爭,不冒險就是等死,不存在不冒險的選項。所以賽義德只能選擇冒險。
“薩爾哈,”見他不說話,賽義德又道:“你來幫我,咱們一起制定同明軍作戰的計劃。”
“好,我一定要制定出能夠擊敗明軍的作戰計劃。”薩爾哈愣了一下,出言道:“這不僅是爲了德里蘇丹國,也是爲了當年戰死在哈密的兄弟!”
……
……
“你們今天又沒能打下拉合爾城?力氣都用在印度娘兒們身上了吧,整天吃這麼多飯也打不下城!”
“屁!這是宋將軍的戰術,不懂不要瞎說!宋將軍不想現在就打下拉合爾城,想讓印虜再派兵救援,想要什麼,那個圍點打援,對,圍點打援,所以我們纔沒把拉合爾城打下來。不是我們打不下來,而是宋將軍不讓我們打下來。”
“你就找藉口吧。我看你們就是打不下來!還敢狡辯,今天就給你一半飯。”
“你敢!”
“我有什麼不敢的?”
“黑大哥,我錯了,我們確實是打不下來,給我一整碗飯吧。”
“知道錯了就好。給你盛一碗。”胖胖的廚子得意地說了一句,從鍋裡給他盛了一大碗飯,又舀了一勺丸子湯,將碗遞給他面前的一個身材高大、皮膚略有些黑的百戶。百戶又與他笑着說了幾句話,接過飯碗回去吃飯。
“林大哥,你和黑大哥的關係真好,每次吃飯都要開幾句玩笑。”見這人蹲在自己身旁吃起飯來,他身旁一個士兵笑着說道。
“我們來自同一個地方,從小又一起長大,關係當然好。”被叫做林大哥的百戶笑着迴應一句。
“可我和從小一起長大的發小關係就沒林大哥你和黑大哥這麼好。”那士兵又道。
林百戶笑笑,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在心裡說道:‘我們不僅來自同一個地方、從小一起長大,而且遠離母國來到這麼遙遠的地方,當然關係好。’
過了一會兒,他吃完了飯,用水把碗衝了一下又略微洗了洗,放回自己的帳篷。這時他擡起頭看了一眼,覺得時候還不算晚,擡步走出這間帳篷。不一會兒他來到營寨內另一處地方,驗過腰牌進入這處營帳。
他一走進去,鼻子馬上聞到濃重的藥味,無數被“咕嘟咕嘟”熬着的藥材混合起來散發出種種奇異的味道。不過林百戶對這些味道早就習以爲常,並不以爲意,來到左數第二間帳篷前,掀開門簾就走了進去。
“……,給他塗酒精。你自己忍着點,也不是第一年當兵打仗了,塗酒精的痛處你也嘗過,自己一定要忍着點,不能亂動。現在軍營裡的酒精可不多,你浪費一點兒,別人就沒得用了。你們也給他按着點!”一個身穿月白色外套的男子對病牀上受傷的士兵與身旁的醫護兵吩咐道。
受傷的士兵答應一聲,從醫護兵手裡接過泡在熱水盆裡的毛巾用牙咬住,醫護兵也按住他的胳膊,軍醫把酒精倒在手巾上,給他擦拭傷口。傷兵的身體在一瞬間緊繃起來,胳膊上的血管都凸顯出來,被緊緊按住纔沒有動彈。
“好了,你們給他包紮上就成了。明天中午我再看看他的傷口。”軍醫塗完酒精又上了藥,對醫護兵吩咐道。在醫護兵給傷兵包紮時他將酒精瓶的蓋子擰好裝進袋子裡,又掃視了一圈帳篷,起身就要離開。
可他才轉過頭,就見到林百戶站在他身後不遠處,問道:“姐夫,你怎麼來了這裡?身上受了傷?哪兒受了傷趕快給我看看。”
“我沒有受傷,也沒什麼事,就是找你過來待一會兒。”林百戶說道。
“走走走,去我的帳篷。”這軍醫似乎對於林百戶找他習以爲常,一邊向外走,一邊語氣隨意的說道。林百戶也不以爲意,跟在身後離開這間裝滿了傷兵的帳篷。
“那人是林醫生的姐夫?”剛纔被救治的傷兵問道:“看衣服是一位百戶,哪個衛所的?”
“怛城左衛的。”
“怛城左衛?那可是殿下親軍!林醫生雖然醫術高明,但怎麼能搭上殿下親軍的百戶?”
不一會兒他們來到另一間帳篷,軍醫將酒精等東西鎖緊櫃子裡,脫下外衣,一屁股坐在牀上,吐了口氣說道:“救了一整天的傷員,終於可以休息一會兒了。姐夫,你也是剛從陣前下來,吃了飯沒有?沒吃的話我這裡還有張薄餅。”
“已經吃了。”林百戶擺擺手。“我就是心裡煩,找你過來待會兒。”
“怎麼了?還是因爲宋將軍遲遲不打下拉合爾城?”見林百戶點頭,軍醫又道:“姐夫,你自己不也知道,宋將軍是想圍點打援,殲滅印虜的援兵,所以纔不打下拉合爾城。而且你也覺得宋將軍的做法有道理。既然如此,沒必要整日煩悶。”
“可我就是煩。我就想盡快打下這座城池,然後將城裡的天方教徒都殺光!”
“我也想讓拉合爾城裡的天方教徒都死光!我還想讓整個印度、全天下的天方教徒都死光!這不是,哎!不過姐夫你放心,拉合爾城早晚會被打下來,城內的天方教徒也早晚都會死光!”軍醫勸道。在他的勸解下,林百戶的情緒好了些。
這名軍醫正勸着,帳篷的門簾被掀開,另一名軍醫走進來,先對林百戶打了個招呼:“林百戶,又來找你內弟了?”又對他說道:“林琛,你這是也才下值?”
“可不是才下值!上午閒的蛋疼,什麼事情都沒有,下午就忙的要死,吃了飯又忙了半個時辰才忙完,纔回來。”林琛道。
“誰讓宋將軍上午不派兵攻城呢,下午才攻城。上午當然很閒,下午也當然很忙了。”新來的軍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