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加拉的明軍不可能這麼快知道北面的消息。從克什米爾繞一個大圈來到孟加拉很遠,即使只是傳遞消息,明國又有完備的驛站體系,最少也要兩個月的時間。”瓦西姆說道。
“他們不用繞這麼一個大圈子傳遞消息。”薩爾哈苦笑道:“印度的婆羅門教徒本就對國家並不忠誠,見明軍打仗這麼厲害,兩個月在孟加拉殲滅二十多萬軍隊,又知曉明國對待婆羅門教徒比咱們德里蘇丹國等天方教徒建立的國家更加友好,肯定會投向明國。當然,在明軍打到他們家鄉前他們不敢公開投靠明國,害怕咱們天方教徒在死前拉他們墊背,但替明軍傳遞消息還是敢的,也是能做到的。”
瓦西姆默然。雖然北印度的天方教徒很多,接近總人口的三成,但終究仍然有多一半是婆羅門教徒。婆羅門教徒傳遞個消息還是輕而易舉的,總不能完全禁止婆羅門教徒出門吧?何況也禁止不了。
而且婆羅門教徒對德里蘇丹國並不忠誠也說不上誰對誰錯,他們天方教徒建立起國家,當然要鼓勵自己信奉的宗教,打壓其他宗教,可這樣一來與印度原本的勢力就產生了嚴重的衝突,他們當然不會忠於一個損害自己利益的國家,投向明國也十分正常。
“早知道會有今天這種事情,就應該從幾百年之前開始逐漸將恆河沿岸的婆羅門教徒都殺光!”過了一會兒,瓦西姆說道。
薩爾哈只是笑笑。北印度雖然被天方教徒統治幾百年了,但除了孟加拉等少數地方,婆羅門教徒的人數都是天方教徒的數倍,將這麼多人殺光,即使能辦到,可這對統治國家的天方教徒有什麼好處?天方教徒到印度是來享福的,婆羅門教徒都殺光了,誰伺候他們,誰納稅供養他們?誰做他們生氣時候的出氣筒?根本不會有人做這樣的事情。
“薩爾哈將軍,那你離開拉傑沙希城,要去哪裡?返回德里城幫助賽義德蘇丹消滅北面的明軍?”瓦西姆又問道。
“賽義德怎麼可能還信任我?我返回德里城後一定會被他下令抓起來處死。”
“那你爲什麼不留在拉傑沙希城?”
“留在拉傑沙希城也只是等死而已。明軍大舉北上後肯定是守不住的。”
“那你要去哪裡?”
“我要返回家鄉。如果將來家鄉也被明軍佔領,我就帶領家人向西去波斯。我們家祖上就來自波斯,也算是返回祖先們居住的地方。”薩爾哈按照印度的天方教徒慣例爲自己的出身貼金,說道。說出這話的時候,薩爾哈臉上顯露出鬆了口氣的表情。這段日子他心裡壓力太大了,能將話都說出來讓自己也輕鬆不少。
可令他沒想到的是,瓦西姆當時沒什麼反應,可離開這裡十分鐘以後就帶領所部士兵包圍薩爾哈的住所,將他抓起來,要將他送回德里城交由賽義德處置。薩爾哈自己的親信士兵早已損失殆盡,統兵的將領都是塞義德的親信,根本無人阻止。之後經過商量,原巴布納城的守將成爲拉傑沙希城的守將,瓦西姆帶着薩爾哈離開城池向北返回。坐了幾天的船以後,來到了巴特那城外。
“不,我不想入城。”薩爾哈說道。
“你這麼着急趕回德里城送死?”瓦西姆好奇地問道。
“巴特那城的守將麥克尼與我關係不好,我不願再受他的羞辱。”薩爾哈只能說實話。
“你和麥克尼的關係不好?你們還有過交集?”瓦西姆更加好奇。賽義德奪取德里城後就將麥克尼任命爲巴特那城的守將,當時薩爾哈還在老家隱居呢;之後薩爾哈一直在德里城,後來又被任命爲聯軍總指揮來到孟加拉,是怎麼與麥克尼結怨的?難道是當初帶兵前往孟加拉的路上在巴特那城休息的兩天結得怨?
“當初帖木兒大汗還在的時候,我和賽義德都是大汗的將領,有一次賽義德帶麥克尼來到撒馬爾罕城,我們起了一些口角,又好像天生看不過眼,就結了怨。”薩爾哈回答。
瓦西姆萬萬想不到他們的恩怨竟然牽扯到了十多年,他也沒興趣打聽到底怎麼結得怨,說道:“既然如此,就不在巴特那城多待了。你在船裡好好待着,我讓人去城裡買些吃的,回來咱們就繼續前往德里城。幸好德里城就在恆河旁邊,可以坐船過去,不停下休息也可以。”
薩爾哈沒再說什麼。瓦西姆吩咐幾個人進城去買東西,自己坐下閉目養神。
但沒想到過了一會兒他派去買東西的人回來了,說現在城內對糧食買賣有限制,對外來之人檢查也十分嚴格,他們進了城也買不到東西。瓦西姆不得不親自入城,憑藉自己的身份買到了足夠的吃食。
“這次的事情不怪你們,是麥克尼做的過火了,不過你們也應該帶着身份文書。”返回的路上,瓦西姆批評他們。兩人忙點頭答應。
不多時他們返回船上,瓦西姆隨口問道:“薩爾哈有沒有打算逃走的舉動?”
“沒有,薩爾哈一直沒有做過逃跑的舉動,只是在船艙裡看書。對了,瓦西姆將軍,剛纔檢查過往船隻的官員說有關北面情況的最新通報給咱們送了來,薩爾哈拿去看了。”負責看守的人回答。
瓦西姆點點頭,吩咐船上的廚師做飯,自己走進薩爾哈的屋子,一邊舉起茶杯要喝茶,一邊隨意地問道:“通報上又說了什麼?”
可等了一會兒,這口茶他都已經喝完了,他仍然沒有聽到薩爾哈的回答。瓦西姆擡起頭看過去,就見到薩爾哈的表情十分驚訝,也略有些慌張。瓦西姆瞬間猜到通報上大概寫了什麼,心頓時緊了一下,聲音也變得略微顫抖。“發生了什麼事?”
“北面的戰局要發生重大變化了。”薩爾哈沉聲說道。
“發生什麼變化了?”瓦西姆一邊問,一邊一把抓住通報,自己看了起來。可他將通報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卻沒有發現值得薩爾哈這麼驚訝的事情。雖然打了幾個敗仗,但損失也不大,西姆拉城也仍然在德里蘇丹國控制中,什麼事情能讓薩爾哈預言戰局將發生重大變化?
“你看這句話:”薩爾哈指着通報上一處說道:“……,生擒一名從阿富汗過來,要去被明軍控制之下的博納過德城。這人是一名真正的漢人,通過對他嚴刑拷打,得知了許多情報。”
“這件事有什麼特別的?”瓦西姆更加不解。生擒一個真正的漢人,還能得到情報當然讓人高興,可也沒有太奇怪;而且剛纔薩爾哈的表情分明是看到一件壞事,而不是好事。
“明軍將領知道漢人長相在印度非常稀奇。雖然過去這麼多年在印度的漢人商人也越來越多,但本來願意來到這麼深入陸地的漢人商人就不多,戰爭開始後更是都撤走了,德里城內一個漢人長相的人都找不到。”
“這樣一來,派一個漢人長相的人傳信,肯定會被我軍知道,這一點明軍的將領也應該知道。如果真有什麼消息也送,也應該選投靠他們的當地人,而不是漢人。”
“所以明軍派這人送信是別有用心?那他們的目的到底是什麼?爲了傳遞假消息誤導我軍?可我軍的將領也不會就完全相信了供詞。”瓦西姆道。
薩爾哈搖了搖頭。“我雖然研究過許多明軍的戰例,但也猜不出來明軍的將領打算做什麼。但有一點我能猜到,明國秦藩的軍隊大概是要通過西巴爾山口,來到印度了。”
“爲什麼?”瓦西姆感覺自己的腦子完全不夠用,不知道薩爾哈怎麼推理出來的。
“因爲生擒的是‘從阿富汗過來,要去被明軍控制之下的博納過德城’的信使。漢人的長相這樣顯眼,在阿富汗就會被沙哈魯的士兵或子民發現。可他仍然平安的過來了,說明至少在阿富汗明軍已經得到了一條穩固的軍隊通行道路。既然如此,那秦藩的軍隊應該很快就能來到印度。”薩爾哈道。
“賽義德蘇丹是不是想到了這件事?”瓦西姆馬上糾結起來。不過他很快就不糾結了,自言自語道:“不論賽義德蘇丹是不是已經猜到了,我都應該派人告訴蘇丹。”他隨即大聲吩咐一人走過來,告訴他這件事,又寫了一封書信讓他帶到德里城。這人領命退下。
“如果賽義德沒有看出這一點,就算你現在派人送信,如果明軍有什麼動作,也已經來不及了。”薩爾哈又道。
“你,就這麼不盼着國家好?你也是天方教徒,國家被明國滅了,對你有什麼好處!”瓦西姆大聲喊道。
“而且賽義德蘇丹豈會看不出來,我只不過是……”瓦西姆又要稱讚賽義德。可他這話還沒說完,就聽外面傳來惶恐的聲音:“瓦西姆將軍,又有通報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