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幕後推手初顯形
高子吟死了。
獨佔鰲頭了十餘年,爭強好勝了十餘年,機關算盡了十餘年的一代寵妃死了,死得這般突如其來且乾脆利落,正可謂是跌破了後宮所有人的眼球,只是這始料未及歸始料未及,跌破眼球歸跌破眼球,眼見着橫跨在自己身前這麼些年的攔路虎突然沒了,即便面上少不得有幾分哀色,可實際上誰不是在心底裡拍手稱快,滿宮算下來估計也只有失了主心骨的儲秀宮上下一干奴才和怎麼說也與高子吟有着十餘年感情的弘曆有那麼點真心難過了……而走出儲秀宮,回望着那華麗的宮殿,聽着那隱隱傳來的或真情或假意的哀慼之聲,陪着折騰了大半宿的景嫺不由得有些恍然。
就這麼沒了?那個存在在弘曆心中最深處的女子,那個得盡了越矩相待,享盡了生榮死尊的慧賢皇貴妃,居然就這麼沒了?
前一世,高子吟在乾西二所之時便已然差不多是獨寵之身,即便當時雍正老爺子沒將目光放在弘曆的後院之上,也即便當時孝敬皇太后無心太過插手庶子的家事,可她能夠在家世雄厚,手段不弱的富察明玉跟前以獨寵之身一路順風順水的被超拔爲側福晉,又由側福晉搖身一變成貴妃,再成爲所謂的唯一皇貴妃,最後與富察明玉的畫像一同供奉在長春宮中,得盡了後宮衆人的豔羨和嫉妒,得盡了後宮女子夢寐以求的風光和體面,得盡了天下之主的無限緬懷,她就足夠被稱得上一句能耐不小。
而這一世,雖然在已是二世爲人,行事舉動以及看人看物都比之從前通透了不止一星半點兒的景嫺眼裡,高子吟所用的手段實在稱不得上乘,甚至可以說是低劣,可是她能夠在得盡了先機的景嫺的推動之下,雍正老爺子的厭惡之下,孝敬皇太后的防範之下,後院其他女子爭先恐後的下絆子的情形之下,還能夠得到弘曆的垂青,得到與富察明玉分庭抗議的資本,得到宮中上下奴才的奉承討好,她就也足夠能被稱得上句能耐驚人。
而就是這麼個能耐不小甚至能耐驚人,且在紫禁城中掀起過滔天巨浪的女子,竟是就這麼沒了?
這倒不是說景嫺聖母心腸發作,對着已逝之人生出了什麼同情生出了什麼可惜,畢竟就算是上一世與高子吟之間沒有什麼明打明的齟齬,就算是比起前一世就有着深仇大恨的魏碧涵和一直處心積慮針對她的富察明玉高子吟所用出的手段並未對她造成什麼實質性的傷害,但愛屋及烏,恨之也亦然,光是憑着其與魏碧涵如出一轍的那副弱柳扶風的模樣兒,就足夠景嫺對其生不起半點好感,只留厭惡的份兒了,如此之下,即便她不會在對方做出什麼危及到她自身利益的事兒之前主動對其出手,可看着對方落得如此地步,卻也壓根不會生出什麼旁的不該有的情緒,最多也就是因着這點子突如其來,和這點子始料未及而感到有些許訝然,同時也讓她對整件事的幕後推手生出了些好奇和莫大的警惕。
“主子,翊坤宮到了。”
“嗯。”
景嫺滿揣心思,可同時卻沒失了分寸,知道即便現下里宮中正是亂成一鍋粥的時候,卻仍是得小心隔牆有耳,便壓下了滿腹揣測,順着容嬤嬤的手下了輦,而剛走進翊坤宮,卻是隻見蘭馨和崔嬤嬤坐在大殿之中,顯然一副心緒不寧的模樣兒——
“這是怎麼了?”揮了揮手示意麪前二人起身,“這麼晚還不睡,明個兒不打算起身了?”
“額娘,賢,賢嬪娘娘是不是?”
進宮這麼些年,後宮局勢都已然與當初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蘭馨自然也不再是當初那個四五歲迷茫無措的小姑娘了,只是雖然在翊坤宮這麼多年,在景嫺的調/教之下各方面的心智都越來越成熟,可聽着方纔傳來的信兒,卻還是忍不住有點子慌亂——
“額娘,這些年後宮一直是由您掌管,若是這旁人倒也就罷了,可這賢嬪娘娘不是一直都還挺得皇阿瑪的眼的麼?這番一去了,皇阿瑪會不會……”
“會不會一併惱上我?”
看着蘭馨一副欲言又止又關懷之心溢於表面的模樣兒,煩亂了一整晚的景嫺總算是得到了些寬慰,連帶着扯出了幾分笑意——
“傻孩子,且不說高氏的身子骨一直就不怎麼好,就憑着這後宮裡頭每日這樣多的事情,我又怎麼可能一一顧得過來?該賞的都賞了,該提點的都提點的,甚至好藥好物也沒少往儲秀宮送,這人事盡完了,天意難不成也得由我來斷?”
伸手摸了摸蘭馨的頭。
“你便放心去睡吧,等明個兒靈堂搭好可就有得是折騰的了,我看你皇阿瑪的意思是至少會將高氏追封個妃位,到時候她也就算是你們正兒八經的妃母了,你們少不得要在靈堂裡頭磨上好些天,趁着今個兒好好睡上一覺吧。”
“是,原本看着聖母皇瑪嬤特特的突然找人送孝服過來,還以爲是讓咱們現下里就趕過去,只是那來人沒將話說明白,您又不在,我便很是有些拿不準主意,不知道到底是去還是不去的好。”
蘭馨幼時失怙,來京的一路上雖然受其阿瑪舊部所護可也算是小小年紀就看盡了人間冷暖,對於對自己掏心掏肺的人她可以同樣以待,而對那些個原本立場就不同的人卻是隻覺得無關痛癢,是以,對於高子吟突然離世除了與景嫺一般有點訝然之外她也就再也沒什麼旁的情緒,聽到景嫺說得這樣從容篤定,便更是拋開了一邊——
“眼下里聽着額娘這般說,蘭兒便算是放心了。”
“嗯?”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景嫺本就覺得高子吟這茬子事兒充滿了蹊蹺,只是因着到此時尚未得到功夫纔沒來得及詢問出聲,如此這般,聽着蘭馨無意拋出來的這麼一句話,景嫺不由得皺了皺眉——
“這是聖母皇太后送來的?”
“是啊,聖母皇瑪嬤說賢嬪娘娘雖爲嬪位,可侍奉皇阿瑪年月不淺,在宮中也算是老人了,即便如今追封的旨意還沒下來,可這也是遲早的事兒,而嬪妃娘娘們也就算了,着件素點的衣裳就說得過去了,可做小輩的卻是不然,便給咱們備下了這些,省得到時候忙不過手遭了皇阿瑪的怒氣。”
“這倒是稀奇,這高氏一死竟是將那位給變得周全了。”
按理來說,景嫺作爲小輩,很不應該在蘭馨這些小輩面前說出這樣的話兒,可是這有一句說一句,鈕祜祿氏這番舉止實在是太讓人覺得奇怪了,畢竟就是她以爲高子吟在弘曆心中佔着不輕的地位,想借着這般行事在弘曆跟前賣一賣好,順帶着擠兌擠兌母后皇太后,再順帶着拉攏拉攏這幫皇子皇女,但就憑着她那副眼珠子朝天看的氣性兒,她也決計不會做得這樣司馬昭之心人盡皆知,而就是退一萬步來說,高子吟這番確實是去得突然,可能大傢伙都沒得半點心理準備,使得她來不及去太做思量,但這孝服之上全然就不像貿然趕工出來的針腳又該作何解釋?思及至此,景嫺的腦中不由得飛快的劃過了一抹靈光,目光也從蘭馨和崔嬤嬤二人身上頓時轉向了李嬤嬤——
“底下人可傳了什麼消息過來?高氏的死因絕不像那幫子出了事就你推我我推你的太醫們說得那樣簡單,可探到了什麼信兒?”
“回娘娘的話,正如您所料的這般,今個兒儲秀宮確實是到了個不該出現的人。”
“哦?”
“是御藥房的小喜子。”李嬤嬤一字一句說得很是沉穩,可聽在人耳裡卻是越聽越覺得驚心,“今個兒早朝的時候高大人的行事不光是您知道了,這後宮裡頭怕是壓根就沒幾個不知道的,私下裡都在拿延禧宮的那位嚼舌根,可也不知道那位就是想反其道而行還是五阿哥這回是來真的了,總之又鬧得太醫院上上下下人仰馬翻,整個兒御藥房裡頭竟是連個值守的太醫都沒了,鬧得最後各宮各院的藥湯子都只能由小太監們來送,而給儲秀宮那位送藥的就剛剛好是這個小喜子,而聽底下人探的消息,這個小喜子與魏貴人身邊的臘梅乃是同鄉,私交據說是好得很,您看……”
“竟是都指着延禧宮那個了?”
若是這其中多轉幾個圈,多饒幾個彎兒,或是鈕祜祿氏不來這畫蛇添足的一筆,景嫺或許還不會將心思轉得這樣快,可看着一切矛頭皆指向魏碧涵,且指得這樣堂而皇之沒得半點遮攔,她心中卻是隱隱浮現出了另外一個人的臉——
“她倒是長着一顆七竅玲瓏心,迷霧陣擺好了,代罪羔羊找好了,就連線索證據也一併備全了,再加上高斌今早那一手,倒還真是於情於理於明面兒於私底裡都說得過去了。”
“您是說?”
“魏碧涵是不蠢,心思也多,可到底入宮時日不長還沒修煉出個火候,若不然,她若是有這個能耐,能夠上上下下一把抓又怎麼會至今還只是個貴人?”
景嫺敲了敲桌案,目光卻投向了不遠處的永壽宮方向。
“小隱隱於野,大隱隱於市,她倒是憑着一副低調的模樣兒來得好一招出其不意,若不是先前報上來的那點子信兒,怕是我也壓根不會往她身上去想。”
“您說的難道是金……”
“以往我還覺得慈寧宮那位是個沉不住氣的,就如同姑爸爸說的那樣,出身小門小戶,心氣小眼界低,只看得到眼前的壓根不顧往後的,然而今個兒可算是讓我刮目相看了,由她親自指到乾西二所,養精蓄銳這麼多年一朝出手便葬送掉了個一代寵妃,明面上還找不到她半點手筆半點痕跡,好,真真是好!”
“既然如此,那咱們是不是……”
“何必着急?她既然潛伏了這麼多年直到今日才真正出手,又怎麼可能只是爲了對付一個小小的貴人,只是爲了這一時快意?”
景嫺目光清冷,話卻說得擲地有聲。
“趁着現下宮裡頭正逢亂事,有那個本事窺探內情的不一定想得到這頭,而想得到這頭的又自顧不暇,我料她必有後招,讓底下人都盯仔細點,我倒要看看她與慈寧宮那位謀劃的是盤什麼棋,圖的又是個什麼餅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