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綜瓊瑤]重生繼皇后140儲秀宮中領便當(三)
人到了彌留之際,總是會忍不住回顧自己的一生,高子吟也不例外,躺在華麗精緻的大牀之上,任着宮女們忙前忙後的侍奉,伴着太醫們七嘴八舌的商議,高子吟只覺得眼前閃過了一幕幕畫面,恍如昨日重現——
那一年,她年方十三,正是女子一生之中最爲青澀最爲稚嫩最爲豆蔻的年華,她雖出身於包衣旗,比不得正兒八經的滿族姑奶奶,家世卻到底不弱,只是父命不可違,聖令不可違,一朝小選,一紙明黃,她懷揣着家族的使命,私有的野心終是踏入了紫禁城,步入了這場歷經十數年的戰局。
深宮內苑,乾西二所,自小便經過刻意□的她不是不知道自己的一生早在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然被定下,不可能十里紅妝只爲君,亦不可能你耕種來我織布,更不可能一生一世一雙人,可彼時正當弘曆年少,她亦心中有意,竟也成了個郎有情來妾有意,猶記得被寵幸那夜,映襯着屋內搖曳不定的昏暗燭光,以及深入腦內的那張俊秀容顏,有那麼一瞬,她居然以爲這便是屬於她的世界,卻不知這是她萬般罪惡的開端。
榮寵三載,經久不變,就是原本再單純再天真的女子也被宮內這一磚一瓦一人一物一景一言給染上了萬分色彩,更不用說本就性子多變的她,她恃寵而驕,心比天高,卻終究敵不過現實逼人,眼看着一個接着一個女子走入彼此二人的世界,眼看着那正坐上位陪伴在他身邊的人換成了別人,她痛徹了心逼紅了眼,只能用越發跋扈囂張的姿態來捍衛那已然不多的自尊,只能用越發卑微下作的手段來爭奪那被無數人緊盯着的寵愛,一夜復一夜,一日又一日,人還是那人,心卻早已不是那心。
千般心思,萬般算計,她冷眼瞧着富察明玉爲打壓自己一邊收緊手中權力,一邊拉攏富察格格,冷眼瞧着後院衆人隔岸觀火,恨不得她們幾人兩敗俱傷,冷眼瞧着下頭伺候的人猶如牆邊雜草,風吹兩邊倒,她終是掀開了那層用愛當幌子的外殼開始反擊,爲已然享受到的尊榮而反擊,爲已然爭奪到的寵愛而反擊,爲已然握在手中的一切而反擊,她徹底的亂了心智,迷了眼眸,隨着那雙無形的大手一步步將自己逼入了死衚衕。
設計謀害永璉,順水推舟嫁禍景嫺,擅以禁藥用於奪寵,爲報私仇不惜捨棄親子。
此般樁樁歷歷在目,高子吟蒼白着一張臉,映襯着嘴邊還殘留着的絲絲鮮紅,只顯得頹唐極了殘酷極了,而隨着眼前畫面一幕幕的交織混亂,她的耳邊卻是也不由得開始出現了種種幻音,直將她折騰得更爲難受——
“兒啊,不是爲父逼你,也不是爲父不體諒你,只是咱們高家能夠有如今的家業那可是經歷了幾代人的打拼才得來的,伴君如伴虎,誰也料不到將來的事,你身爲高家人怎麼着也得出一兩分力不是?畢竟這不說旁的,也不說爲了你自個兒,你總是得爲着你額娘想不是?”
“子吟,你真是我的解語花,善解人意得讓我疼惜至極,珍惜至極,雖然你現在還爲使女之身,可在我的心裡,你卻是勝過了所有人,你放心,只要一尋到機會我便會向皇阿瑪奏請將你超拔爲側福晉,你可不許再像今個兒一樣有什麼委屈都往自個兒肚裡吞!”
“高妹妹,我在進宮之前便聽聞你最是個知分寸守本分的,極得爺的心意,不管是按資歷還是年紀,我理應都是稱你一聲姐姐纔對,只是這宮裡不比旁的地兒,上下尊卑亂不得,如今這乾西二所由我當家做主,便就委屈你了,你可不要在心裡頭怨了姐姐,鬧到爺那兒弄得大家都不痛快纔好,你那麼聰慧,可明白我的意思?”
“喲,我當是誰呢,原來是高姐姐呀,看這臉色差得,莫不是昨晚兒熬了一宿吧?若真是如此,妹妹那可就真是過意不去了,只是話又說回來,這旁日日姐姐也沒少截妹妹的胡,今個兒也算是禮尚往來了不是?”
“你個傻小子,剛調進乾西二所就敢挑人站隊,也不怕被你那淺眼皮子給折了福氣,我說,你以爲自作聰明的奉承着高主子便有出路了?她得寵是不錯,可身份上哪裡能跟福晉比肩?福晉讓着她隨着她去那是福晉大度,可不算是她的本事,而就是退一萬步來說,即便她真是有那個本事跟福晉一爭高下,憑着她那個好幾年都傳不出半點聲的肚子也要壞事,聽我一句,別凡事跟着傻毛尖兒,眼睛珠子放仔細點,可別弄亂了上下尊卑,弄亂了出身家世,弄亂了這乾西二所到底是由誰當家做主!”
“娘娘,在這宮裡頭生存有些話能說,且還得使勁的說,可有的話卻理應是半個字都不要吐,最好死了也一起給嚥下去,可既然微臣受過高家的情兒,這番話便也就權當是報恩了……依您的脈相,應該是服用了好些年的避孕藥,體弱宮寒,此生怕是難以有孕了。”
“主子,主子爺又,又去長春宮了,聽底下人說是今個兒在上書房二阿哥表現出衆,得了師傅的好一頓誇讚,傳到了乾清宮那兒直讓主子爺喜壞了,一邊賜下了賞,一邊讓吳公公傳話說今晚不過來了,讓您,讓您早點歇息。”
“娘娘,您身子本就孱弱,之前又遭了避孕藥的毒害,調養了這麼些年能夠再懷上身孕本就是老天爺開恩,可今個兒受這外力一撞卻是華佗在世也無力迴天了,微臣無能,望娘娘節哀!”
“高姐姐,碧涵還沒進宮之前就知道你是個有本事的,不然也不會在後宮中獨佔鰲頭這麼些年,您溫柔,您小意,您樣樣合皇上的心意,這些個我都知道,只是我萬沒有料到您還有着一顆果斷無比的心,竟是……竟是捨得下親子也要拉上皇后娘娘一把,實在是讓碧涵敬佩極了,只是不知道此事若是被皇上知道將會如何呢?”
爲什麼?爲什麼人人都要利用她,都要騙她,都要逼她,都要害她?
俗話說得好,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論起高子吟的經歷也不是沒有一絲半點值得人同情的地方,可是且不說這家家有本難唸的經,誰家誰人都少不了有苦衷有難言之隱,亦不說這後宮女子本就不獨她一人可憐不獨她一人可悲,就光是瞧着她親手所做下的那些污糟之事,就足夠抹殺掉了她一切無奈,只是高子吟顯然不這麼想,感受到四肢的無力,和體內越來越少的氣力,她只覺得怨憤極了,不甘極了——
“子吟!”
高子吟全身上下原本已是再提不起半分力氣,可不知道是迴光返照,還是被那份怨憤和不甘激發起了最後的鬥志,在聽到這熟悉的聲音,以及看到那抹明黃色的身影之時,竟是隻見她不知從哪來的力氣,猛地睜開了已然半閉上的眼睛,眸內閃過了一絲驚人的光彩——
“皇,皇上!”
“子吟,是朕,是朕來了……你,你可感覺好些了?”
“皇,皇上,您終於來了……”
高子吟不蠢,即便衝動即便所行所事常有不周,可能在後宮站穩腳跟獨佔鰲頭十餘載她卻怎麼都不蠢,知道事情到了這份上,自己鬧成了這幅模樣兒,已算是乏天無術,生無妨,死也無妨,只是生不能得盡榮寵,爬上後宮最尊榮的位置,死她卻要享盡一切體面,順便將那些曾針對過她陷害過她逼迫過她的人一起陪葬……爲爭寵愛,爲奪憐惜,過往的十數年之中高子吟沒少裝病裝頭暈,怎麼在病中惹盡弘曆的心疼她可謂是駕輕就熟,張口就來。
“子,子吟還以爲,以爲再也見不到您了……”
“不許胡說,朕剛剛問過太醫了,說你不過是因爲酷暑而體力不支,又滋補太過纔會鬧成這樣,只要好好調理一定會……”
“您,您很不必這樣,自家人知自家事,子吟知道,知道怕是熬不了多久了……”
高子吟這話說得真心,可隨着這份真心那份不甘卻是越來越甚,使得她來不及等弘曆將話說完便一把搶過了話頭——
“子吟這一生能夠得到您的青眼,得到您的愛重,原本應該是很滿足了,可是子吟,子吟卻還是有遺憾,遺憾沒能親眼看着您開疆擴土,創下蓋世基業,遺憾沒能爲您誕下一兒半女,讓他代我陪伴着您,遺憾死後,死後連個守孝敬孝的人都沒有,遺憾,遺憾……真真是遺憾。”
“你放心,朕絕不會讓您生前孤苦死後無依,永珹和永琪還太小,讓永璜和永璋爲你守孝敬孝可好?畢竟你怎麼也是他們的妃母,他們理應如此不是?”
“妃,妃母?”
聽聞此言,高子吟哪裡不知道弘曆是在告訴自己至少會將她追封爲妃位,而此外,這雖然身爲妃位亦同皇子庶母,所有皇子皇女都理應守孝,可此守孝卻與皇上特特指出來的守孝不同,前者只需一年也就是九個月以表孝敬,後者卻是得整整十八個月[注1]。想到富察明玉張羅着永璜的婚事,想徹底將永璜綁上富察家的戰船,高子吟便不由得在心底裡冷哼一聲,面上卻是一副受寵若驚——
“永璋倒也就罷了,畢竟,畢竟是純妹妹所生,與子吟平級倒也勉強受得過去,可永璜,且不說哲妃姐姐位至妃位,也不說大皇子身爲長子身份精貴,就憑着他眼下里正在議親的當口兒就不合適,還是讓永璋一人就罷了。”
“再精貴那也得守孝,更何況大選又不是眼下這一回了,需得這麼着急麼?”看着高子吟這幅模樣兒,弘曆很是沒有防備,再加上被長子等字眼刺到了心窩子,話便更是脫口而出,“朕說什麼就是什麼,就這麼說定了!”
“那……”
高子吟心中得計,可面上卻是半分不顯,過了好半晌才一副勉爲其難的模樣兒點了點頭,轉開了話頭——
“除此之外,我還很是有些放心不下魏妹妹,聽着底下人的舌頭根子,說是今個兒阿瑪在前朝很是說了些不該說的話,原本作爲后妃我不該提及這些,可是到了眼下這會兒卻也只能求您容讓一回了,不要從心底怨怪上魏妹妹,畢竟,畢竟魏妹妹年紀尚小,於許多事上有些處理不周也是理所應當,您,您可不要往心底裡去纔好,以後,我還盼着等我不在的時候讓魏妹妹代我侍奉您呢……”
“哦?”
高子吟這番話說得很是漂亮,不光是明裡暗裡的擠兌了魏碧涵一番,還將她以後侍奉的功勞全書攬上了自個兒身上,只是這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人算總歸是比不上天算,高子吟千算萬算沒有料到弘曆早就對後宮留了心眼,也知道因着永琪撫養權的事兒鬧得很是有些齟齬,而魏碧涵亦一早就在弘曆那兒備過底了,如此之下,尚且還沒蠢到頭的弘曆一聽這話不由得從傷感中恢復了幾分清明,眼珠子一轉竟是抽冷子的拋出一句——
“既然你們姐妹情深,鬧得你竟是託孤於朕,朕自然是不會不放在心裡,在這輪大選之前便晉了她的位,讓她養永琪也養得順理成章,這樣你可算是安心了?”
“您……”
高子吟上眼藥的功力不可謂不高,雖然也有失手的時候,卻到底是有用多過無用,是以她便怎麼都沒有料到自己一番明明白白上眼藥的話聽到弘曆耳裡竟是成了這幅模樣兒,高子吟被弘曆這番話弄了個始料未及,而剛想勉強壓下心中的恨再出聲說上些什麼,卻是力不從心的只覺得氣血猛地一涌,張口便吐出了最後一口精血——
“子吟!”
“主子!”
“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