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越來越暗,轉眼間已經有零零星星的雨點落在頭上,海面的風颳得越來越大,浪也一陣高過一陣。
海水不停翻涌,在我不遠處的李蓓剛開始還在不停掙扎,大聲呼救,不久後就沒了聲音,我看見她紅色的衣角隨着浪花起起落落,往遠離岸邊的地方漂遠。
我從小就是在海邊長大的,熟悉水性,自然不會那麼容易被淹死,而李蓓她是地地道道的江南人,對海沒有我那麼熟悉。
看着她離我越來越遠,我有點慌了,雖然我很討厭李蓓,但那好歹也是一條人命,難道就真的讓她這樣死去嗎?
我不敢說自己很善良,願意犧牲自己的生命去救別人,但是起碼的同情心還是有的。特別是李蓓和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如果把掉入海中的人換做秦深深,我一定不會去救她。
眼下的事情已經容不得我再斟酌了,我把心一橫,撒開手腳往李蓓的方向游去……
游到了李蓓身邊,我拼命拽住她的衣領,使出全身的力氣往岸邊迴游。
無奈的是,越往岸邊遊,浪頭越高,一個個雪白如銀的浪花劈頭往我臉上胸前砸來,海水也跟着一蕩一蕩,我好不容易劃到離岸邊只有兩米遠的距離,又被咆哮的海水衝了回去。
李蓓的情況很糟糕,她已經失去了意識,雙眼緊閉、臉色蒼白,應該喝了不少海水。我的體力在前幾次失敗的嘗試中幾乎消耗殆盡,帶着她根本無法穿越重重海浪,而且再不放手我的生命也將有威脅。
放手or不放手?這真是一個艱難的抉擇。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海邊的沙灘上出現一個人影,他一邊走一邊四處張望。誰會在傍晚快要下大雨的時候出現在海邊?是上天派來救我們的救星嗎?
我騰出一隻手拼命揮舞,朝他大呼救命,可是他離得太遠,我的聲音又被海浪打得七零八落,他根本沒有聽到我的叫喊,所以一點反應也沒有。
焦急、驚恐、不甘的情緒一直縈繞在我的胸口,被突然的希望和突然的失望一激,立刻漲到了最大範圍,都快要把我的頭腦擠爆了。
“救救我……救救我……”我的嗓子都喊啞了,口裡灌進不少鹹得發苦的海水,全身的骨頭快要被海水打得散架,神智也漸漸模糊起來……
突然,沙灘上的男人像是發現了什麼,放棄了原來的行走路線,邁開兩條腿飛快地朝我和李蓓原來呆過的岸邊走來。
我的眼睛驀地變亮,頭腦也清醒了很多。待他走近,我認出來是之前載我來這兒的出租車司機。
因爲害怕時間太晚沒車回城裡,我下車的時候特意囑咐他等我半個小時,等我辦完事就馬上回來。而且爲了保證他不會走掉,我特意承諾回去的車費在打表的基礎上再加三十。本來他有點心不甘情不願的,聽到能多加30塊之後便忙不迭答應了。
現在他一定是等煩了,纔會特意跑到海邊來找我。
“救命啊,救命啊!快來救救我們!”我一下子又找到了生的希望,扯開嗓子朝着岸邊的司機拼命叫起來。
然而司機似乎將全部的注意力放在了地上,他低着頭,用腳去踢什麼東西,踢了兩腳才彎腰把那東西撿起來。
我去,那不是之前李蓓丟棄在沙灘上的黑色塑料袋嗎?
在他打開的那一霎那,我心中瞬間升起一股絕望,天吶,裡面整整有五十萬,是程凱在不久前從銀行裡提出來的,如果不是被海水漫過一定還是熱乎乎的。
不是一兩千,也不是一兩萬,而是整整五十萬,現在的人,誰能抵擋得了這麼多錢的誘惑?何況他只是一個爲了30塊錢,願意等半個小時的一名s市普通出租車司機,看到這些錢要麼拿起就跑,要麼看到我們也當沒看到。
果然,他只看了一眼,就匆匆忙忙地把塑料袋塞進隨身挎包裡,四處觀察了一下,似乎是擔心沙灘上的路燈上裝着攝像頭,能把他撿錢的舉動攝進去。
當他的臉轉向我時,求生的本能迫使我不放棄最後一點希望地朝他邊揮手邊大喊道,“李師傅,李師傅,我在水裡,快來救救我!”
這回他終於看到了我,在原地愣了一秒鐘,突然就朝海里跑來,邊跑邊喊,“姑娘,你們再撐一下,我馬上就過來救你們!”
沒顧得上脫衣脫鞋,他直接就往海里跳,也不知道是自己游過來的還是被海水打過來的,很快就到了我身邊,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拉着我往岸邊遊。
之前在激盪的海水裡,我之前一直抓着李蓓的衣領不放,但是在李師傅拉住我游到離岸邊只有一米遠的地方時,抓着李蓓的手被突如其來的一根浮木劃傷了,那陣難以忍受的劇痛讓我情不自禁地放開了手。
看着那襲紅衣越漂越遠,我瞬間愣住了,驚得直冒冷汗。
“噼啪!”天上響起一聲炸雷,瞬時間,豆大的雨珠噼裡啪啦砸在海面,很快被海水吞沒,
李司機一使勁,把我推到了岸邊,“姑娘,你先游到岸上去,我過去救她。”說罷他往頭一個猛扎,往李蓓的方向追去。
我慌慌張張爬上岸,冒着大雨站在岸邊,手裡捏着李司機丟給我的脹鼓鼓的挎包。因爲在海水裡泡了太久,我全身的皮膚都皺巴巴的,泛着病態的白色。很快李司機就帶着李蓓遊了回來,他讓李蓓躺在沙灘上,而自己像個訓練有素的海上救生隊員一樣幫她按壓胸口,做人工呼吸。
按了幾十下後,李蓓終於吐了一口水,睜開了眼睛。
萬萬沒想到,醒來後的李蓓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感謝她的救命恩人,而是朝李司機那張乾瘦的臉上狠狠甩了一巴掌!
“啪!”
她飛快地從地上爬起來,指着李司機破口大罵,“我靠!!!你這個死男人,竟然敢親我的嘴?你也配?!!”
李司機站在滂沱大雨中,震驚地捂住了自己紅腫的臉,我猜他一定弄不明白,救了人的自己怎麼反被打了?
看到此情此景,我胸中的怒火一下子被點燃了,之前連累大家下水的是她李蓓,大家拼死拼活救的也是她李蓓,她倒好,一聲謝謝也沒有,反而還敢打人!她當她自己是誰啊?是全世界都要跪舔她腳指頭的女皇嗎?
“李蓓,要不是李師傅,你剛纔差點就要被淹死了,怎麼還好意思打人呢!”我擋在李司機前面,朝李蓓一陣怒喝。
“我就打他了怎麼地!”李蓓眉毛一挑,瞪圓了眼,兩手叉腰衝我嚷道,“我是程凱的未婚妻,我身體上每一寸皮膚每一根毛髮都是屬於程凱的,他要救我就救,趁機強佔我的便宜,不是該打的老流氓是什麼?”
我氣得簡直要爆缸了,是,全天下就她李蓓最純潔,救她的人應該先用消毒水洗乾淨手,千萬不要嘴對嘴做人工呼吸,否則會玷污了她,最好能隔空把氣流傳到她嘴裡,氣流還得是程凱的。
tm的什麼鬼!滾!
我冷笑着看向李蓓,“就你最純潔,就你最高貴,被我們救了是你這輩子最大的污點,你家祖宗十八代的英靈都被我們污辱了,真的是很對不起你啊!哦,我知道了,只有把你扔進海里,打電話叫程凱再救你一遍,才能洗清你的污點,對吧?”回過頭,對李司機吆喝道,“李師傅,搭把手,幫忙把這個女人扔回海里去!”
李師傅連連擺手,一臉憨厚老實相,“姑娘,這樣不好吧?畢竟是條人命吶!也許是這個姑娘誤會了吧,我只要跟她解釋一下我受過海上救人的培訓就好了。”
我被他的聖母光環震懾住了,誤會?誤會的人能說出“他要救我就救”這種好像全天下都欠她的,對她好是理所當然的話來嗎?去tm的誤會,李蓓我還不清楚,她就是那種仗着自己在有錢人家做保姆,就好像多高高在上,多了不起,全天下都比不過她的人。
“李師傅,甭解釋了,現在雨下得這麼大,我們身上都溼了,天也快黑了,還是早點回城裡去吧。”我拉住李司機,拋下李蓓,往來時停車的地方走。
“那她呢?”李司機不時回頭,“這個地方很難搭到車的,她一個小姑娘家,一個人在這裡太不安全了,還是讓她跟我們一起走吧。”
我瞥了一眼李蓓,她的手機似乎進水了,開不了機,打不了電話,不能叫人來接她,被她惱羞成怒地往地上一摔,人也氣呼呼地蹲到地上,半天不說話。
我頓時笑了,“別,她那種‘身份’的人,是不稀得坐你的車的。”
李司機嘆了一口氣,“人啊,好好的幹什麼要分三六九等,落難的時候大家還不都是一樣?”
李師傅,你這個思想境界很高啊。”我收回目光,笑着說。
他兩手一攤,“沒辦法,生活逼得你不得不想,想明白了就好了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