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朝宋皓擠眉弄眼,做了個點讚的動作,他那張冷酷的臉上少有像今天這麼多的微笑,特別是現在,濃密的劍眉下一雙細長的狐狸眼,流露出讓人不敢小看的精光,高挺的鼻子,薄薄的紅脣盪漾着令人目炫的笑容。
不得不說,像他這種五官如雕刻般分明又不失柔和的人,向來都最容易讓女人心馳神往的。
我還傻傻地沉醉在他的盛世美顏中,他卻猛地收起了笑容,走到保安小韋面前居高臨下地說了幾句話,小韋面有難色,但是在宋皓高壓的氣場下仍然艱難地點頭答應。
然後宋皓走到我身邊,拉住我的胳膊就往樓下走。“喂,你幹嘛——”我話還沒說完,就在他連拖帶拽下塞進了那輛黑色的跑車裡,腦袋在這拉拉扯扯中不小心撞上了車子。我揉着生疼的頭,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用眼角餘光恨恨地盯着他。
這個男人,果然是溫柔不過三秒,這麼快就把自己狂虐的本性暴露出來了。虧我剛纔還像一個迷妹一樣滿心崇拜他,想想就覺得丟人。
我按捺住心中升起的厭惡和恐懼,問他,“你不是要我利用休息時間做苦力嗎?現在又要帶我去哪兒?”
他頭也不回,冷哼了一聲,“你覺得你家裡來了這麼個無賴,我能放心把你丟在那兒嗎?”
聲音冷冷的,不帶一點溫度,但是聽這話裡的意思,他還是關心我的咯?
我感覺臉頰瞬間紅了起來,心口上似乎剛剛捂化了一塊密糖,從裡到外都是甜的。我一個沒忍住,笑了笑,說,“宋皓,你雖然對我總是冷冰冰、兇巴巴的,但是一到關鍵時刻出來幫我的總是你,我想再如果你再多幫我幾次,我怕自己會忍不住要愛上你。”
說這種話的時候,也許是我今生最不要臉的時候了。誰會愛上一個很有可能殺害自己父親,以及奪走了自己家公司的人?但是爲了親近他,討好他,取得他的信任,我必須要強迫自己這麼做。
我看見他的目光雖然直視前方,但是眼神裡的冰柱子已經開始倒塌,嘴角揚起似有若無的微笑,似乎對我那些塗在刀刃上甜蜜的話語很受用。
一路上,我們沒有多說什麼,他專心致志地開着他的車,我佯裝在翻看那些文件,實際上卻是在想下一步攻破宋皓心防的計劃。
命運是最不可靠的東西,那是懦弱者用來自我安慰的麻醉品,而我鄭晚,從來都只相信自己的力量,爲了一個目標,哪怕拼盡全力奔走瘋狂也在所不惜。
迎面駛來一輛綠皮大卡車,車身上似乎裝着幾千斤的貨,司機把車開得小心翼翼、慢悠悠的,一路前行帶起漫天的灰塵。
我急忙把我這邊的車窗搖了上去,避免吸進那嗆鼻的灰塵。在種酷暑的季節裡,氣溫本來就很高了,如果再像裹麪粉一樣被迎面而來的塵埃弄得灰頭土臉,用膝蓋想都知道那感覺一定糟糕透了。
即使我關上車窗,我那個幾千塊錢買的牛皮包包仍然有數不清的灰塵降落在上面,“唉,天氣這麼幹燥,怎麼沒有曬水車出來幹活呢?”我抱怨了一聲,偏過頭去看宋皓在幹什麼,誰知卻發現他那邊的車窗根本沒有搖上去。
“天吶宋皓,你怎麼還沒把窗戶關上!我就說我的包包上怎麼有這麼多灰,這可是昨天才買的啊,你這個男人,怎麼就這麼不懂得體諒女人!”我伸出手把包包摟在懷裡,衝駕駛座上的宋皓喊道。
可是他一動不動,目不轉睛盯着那輛大卡車駛來的方向,眉頭緊鎖,眼裡流露出擔憂和疑惑的神情。
“怎麼了?”我有點緊張地把我的手放在他的大腿上,他的腿僵硬得像根木頭一樣,而且是那種冰冷的、失溫的觸覺。
他還是沒有看我,只是用壓得極低的聲音問了我一句,“鄭晚,你係了安全帶嗎?”
我看了一眼自己的腰,發現安全帶雖然一直系着,但是有點鬆了,就伸出手調節了一下長度。等弄好後,我擡起頭,不解地問,“你怎麼突然把車速降下來了,這可是在繞城高速上,有限速的……”
可是沒等我說完,宋皓突然像發狂一樣猛地把方向盤往右打,我的上半身失控往前傾去,頭差點撞上車窗,還好腰間繫着的安全帶及時把握拉了回來。
我剛一坐定,差點兒被嚇破了膽,立刻尖叫了一聲,因爲我看見前方的那輛載着幾千斤貨物的大卡車沿着一條詭異的路徑直直向我們駛來!!
“他他他……他這是要幹嘛……”望着那輛巨大的卡車,它就像是一個幾乎可以碾平一切的龐然大物,我敢保證,如果我們的車真的被它撞了,宋皓和我一個都逃不了。我嚇得渾身發抖,就連呼吸就停止了,身上的冷汗和熱汗一陣直冒。
“鄭晚,聽我說。”宋皓艱難地騰出右手,按住我不停起伏的胸口,他的聲音裡也染上了一絲驚慌和恐懼,“如果我死了,宋冕就交給你了,你要是敢像上次那樣欺負他,我就算做鬼也不會讓你好過!”
都什麼關頭了,宋皓還有心思威脅我,恐嚇我,跟我說這些鬼話,我還要藉着他的手扳倒秦深深呢,他怎麼可以死?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我不顧一切地伸出手,制止宋皓把方向盤往右打,我知道在這種危急關頭他打右舵是爲了讓我減少損傷。這個自私的男人,他休想自己死去,把撫養一個破小孩的責任賴給我,我纔不是他家的傭人,我纔不會聽他的話呢!
“鄭晚,你瘋了嗎?你幹什麼?!!!”宋皓狂怒而焦急的聲音在我耳邊爆炸一樣響起,我眼角的餘光瞥見他額頭上青筋暴起,兩隻眼珠變得血紅一片。
“鄭晚,不可以,你不能打左舵!!”他的大手死死鉗住我的手腕,我痛得感覺骨頭都快裂了!
巨型卡車馬上就要駛到我們面前,以一種排山倒海的姿勢狠狠地撞上跑車車身,天地之間涌起一股狂風,捲起驚濤駭浪般的沙塵,頭頂正上方的天空不知道什麼時候匯聚了這麼多烏雲,陰沉沉的彷彿要把我們吞噬進去。
“爲什麼不可以,宋皓?你的右手已經抖成這個樣子了,你怕了是嗎?怕了就乖乖坐好,別逞強!你想讓我一個還沒結婚的女人幫你撫養孩子?想得倒挺美啊!”在感受到他右手不停顫抖,完全失去了力氣之後,我使出全身的力氣把他推倒在座椅的沙發上,一屁股騎在他頭上,抓起方向盤猛地往左打去。
我咬破了嘴脣,死死盯着那輛大卡車和帶着面具的司機,心裡默默計着秒數。撞啊,怎麼還不撞過來!!你這個亡命之徒,你不是很想要我們的命嗎?
“轟隆”一聲巨響,大卡車還是撞了過來,然而它撞上的卻是路邊的一顆大樹,那顆活了幾百年的老樹這輩子恐怕是第一次遭受這樣的重創,樹幹瞬間裂開,轟然橫倒在路中間,樹葉樹枝漫天飄落,樹葉鋪滿一地,就像下了一場暴雨一樣。
大卡車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它車頭裂成了兩半,兩個車軲轆從車上掉了下來,往前滾了一路,柴油缸似乎也被撞碎了,濃重的柴油味道在繞城高速公路上瀰漫,很快,我發現那輛車燃起了大火!
顧不了那麼多了,趁着宋皓這輛跑車還能跑,我猛踩油門,把車子加速到一百碼,像逃離非洲大草原火災的獵豹一樣急速駛了出去。
當我駛出大概一千米以後,突然聽到一聲劇烈的爆炸聲,回頭一看,陰沉的天空濃煙滾滾,刺激的臭味衝入鼻腔,看來是那輛大卡車的油缸在烈火燃燒下爆炸了,不知道那個想把我們撞死的司機有沒有被炸得血肉橫飛……
這個時候,我終於能把車窗戶搖上,避免被那難聞的味道刺激到了。身下的宋皓髮出一聲悶哼,我連忙把屁股從他的頭上移到他的臉前,伸出手想把他扶起來。
他看也沒看我伸出去的手,完全憑藉自己那隻尚有一絲力氣的左手把高大強壯的身體撐了起來,解開安全袋,爬到副駕駛位上坐好,點燃一根菸用顫抖的右手送到嘴邊。
“喂,宋皓,別吸菸。”我一把搶過他的煙,往菸灰缸裡掐滅了,“你難道不知道這附近剛剛發生了一場爆炸事故?空氣裡漂浮着很多油氣因子,這個時候吸菸,我很擔心我們倆的小命保不保得住。”
他呼了一口氣,把頭靠在座椅的枕頭上,左手扶着額頭,半天沒說話。
等我把車開進城區,找了吃早餐的地方停下來時,他也跟着我下了車,在我背後一路默默地走着,好像丟了魂一樣無精打采。我回過頭,挽住他的胳膊,用我的身體攙扶住他,他也沒拒絕。
我們倆面對面地坐在靠窗的茶座裡,聽到旁邊的電視機正在播報剛纔在s市繞城公路上發生的車禍和爆炸案,目光都被吸引過去了。
電視機里正在說,“今天上午9點10分,一輛沒有牌照的卡車在繞城公路上剎車失靈,撞上了路邊一顆大樹,車頭裂損,輪胎和車身分離,加上油缸炸裂,這輛卡車被不明火種點燃,發生了爆炸事故,導致一人死亡,五人重傷送往醫院……”
我收回視線,冷笑了一聲,“剎車失靈?我明明看到他戴着面具故意來撞我們,要不是我躲閃及時,恐怕就不只是一人死亡那麼簡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