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來了,所有的一切,都被他看到了。
我幾乎是下意識地推開丁少卿,他從迷迷糊糊中驚醒,不解地看着我。我沒有說什麼,驚慌失措地搖着頭,左顧右盼想馬上穿過這條馬路,到達對面那人的身邊去。
可是一輛輛揚灰的渣土車像是約好了一樣,統統在這個時候從我們面前呼嘯而過。我攥緊了拳頭,手心滲出了細密的汗,內心的緊張不言而喻。在這個時候,我突然發現自己是那麼離不開杉樹男,生怕他此刻不言不語地走了,留下這麼多誤會和遺憾沒來得及解釋。
可幸的是,車子駛過,他仍然站在那兒。他穿得很簡單,白色套頭衛衣,灰色休閒褲,像是出去旅遊一樣。但是那高而挺拔的身段,清爽的短髮和亮晶晶的眼睛,卻無一不俊美得讓人炫目。
只是那眉頭卻是緊緊皺在一起的。
“上車!”在我走到他面前的時候,他突然把身邊車門打開,沒有多客氣地喝令道。
“啊?”我遲疑地看着他,又回過頭看了一眼馬路對面的丁少卿,內心閃過一絲掙扎和糾結。但是在杉樹男的淫威壓迫之下,我還是沒敢耽擱太久,只能猶猶豫豫地坐進了他的車,任由他開車載我往驪山村的方向駛去。
我和丁少卿的事暫且告一段落,杉樹男也沒多問什麼,頂多是警告我以後不準不聲不響地出門,畢竟我們現在已經是室友,我得尊重他這個室友的存在。
什麼狗屁室友不室友的,又不是住在一個寢室的大學生,我們倆這種尷尬的關係若是冠上一個室友的名號,那未免也太尷尬了。
不過看着杉樹男一臉樂在其中的模樣,我也只好默默地不說話。畢竟對於現在的我,有個地方住已經很不錯了。
等我回到驪山村,馬上把隔壁村那個釣魚很厲害的老頭地址給了張大黑和李狗蛋,他們倆倒也還算守信,三天後就把妲媽媽去世那天來我家的電工給找到了。
其實他不是什麼電工,而是胡梅的遠房表哥。男人一般都懂點電力常識,修修電路也不是難事,所以當天便由他出面救下妲媽媽,並且處理了我房間裡那個漏電的燈泡。
李狗蛋聽說是他救下的妲媽媽,便好奇地問我,“阿姨,你找他是不是爲了感謝他啊?”
感謝?哼哼。我冷笑着說道,“如果是他做的,我當然要好好‘感謝’他,給他一個永遠都忘不了的‘謝禮’!”
我已經從妲媽媽出事當天來我家圍觀的羣衆口裡得知,胡梅當天也出現在我家附近,只不過看了一會兒熱鬧就走了。這麼看來,胡梅還有她表哥跟妲媽媽出事這件事一定脫不了干係!
我打聽到胡梅的表哥在村子周圍的建築工地做包工頭,帶着一幫縣城和別的村的工人在李開發商的旅遊建設工地做事。沒想到繞來繞去又繞到了李開發商身上,正好,我可以趁着這個機會過去問問楊老師考慮清楚了沒。
我先找到了楊老師,想通過她的關係幫我找到胡梅表哥。
誰知楊老師連忙擺手,一臉苦笑地說,“不行啊,我做李哥情人的事很少有人知道,李哥也跟我說不要出去拋頭露面,免得被人傳到他老婆耳朵裡,鬧出無法收拾的大事來。鄭晚,實在對不起啊,我現在的處境很尷尬,看來我也幫不了你什麼。”
我一聽這話,心酸和氣憤立刻襲捲全胸。原來楊老師在李開發商這兒都混成這副模樣了,像只耗子一樣既不能出去見人,又不能公開自己的關係。聽李開發商話裡的意思,他似乎對自己老婆怕得要死了?不是早就說好各玩各的,那還有什麼好怕的?明擺着,他就是心虛,只有楊老師這麼傻的人才會一連串相信他這麼多鬼話!
我氣得肺都要炸了,愣是喝光了楊老師給我倒的好大一杯水,才稍稍平靜了下來。
最後我跟楊老師說,“既然你不能幫我去找胡梅表哥,那麼你就幫我描述一下他的相貌,讓我自己去找他?他是李開發商的包工頭,在這個地方也算是大人物了,你應該不會不認識他吧?”
楊老師這時才爽快地點點頭,拿出手機給我發了一張照片過來。她指着照片中間一個瘦削精幹的男人說,“他就是胡梅表哥,叫儲洋,人還不錯,比較善良,樂於和人打交道。”
既然是個樂於和人打交道的善良人,那麼我向他打聽點事,讓他把事實真相說出來,會不會容易一點?我心裡升起了一股希望,感覺前方的道路似乎光明瞭許多。
告別楊老師,我直接去了工地。我沒有把李開發商和胡梅在辦公室做那種事的事情告訴楊老師,因爲即使告訴她,也沒有多大用處,反而會造成兩種結果:一是楊老師信了我,但是投下的賭注太多,讓她一時無法下定決心和李開發商分手,只能和他大吵大鬧,鬧到最後慘烈收場;二是楊老師不相信我,倒決定跟我決裂,那我就會失去她這樣一個朋友,反而得不償失。
我敢斷定楊老師和李開發商遲早會玩完,我所希望的就是,在他倆鬧掰的時候楊老師能意識到還有我這樣一個朋友在身邊,不離不棄陪着她。所以捅開這層窗戶紙,必須得等到我心有餘力也足的時候。
到了工地上,我發現人們並不是像學校裡做課間操時一樣,排得整整齊齊的,只等着別人來檢視。這兒的人,要麼是在你面前低頭幹活,要麼是鑽到高樓上,在望不見的腳手架裡忙忙碌碌做着自己的事,所以要找一個人並不是很容易的事。
幸好我要找的這個人正是他們的包工頭,當我問了幾個工人之後,他們就熱情地把我帶到胡梅的表哥,那個叫儲洋的男人面前。
是的,他就如照片裡的那樣,留着一頭平頭,高高的,瘦瘦的,看起來非常老實誠懇。
當我說清了我的來意,儲洋便把他那天做的事告訴了我,無非是路過我家,聽見裡面有慘叫聲,衝進去一看,原來是有人被電打了。他急中生智拿着一根不導電的竹棒把電線挑開,把人救了下來。然後,又因爲周圍圍觀羣衆太多,他怕又出什麼岔子,便擅自把電線線路給修好了。
我一聽他的話,沒聽出個所以然來,便有點着急了,連忙問道,“恕我冒昧問一句,我家靠近村尾,你怎麼會突然跑到我家那邊去呢?”
“噢,你說這個啊……”儲洋搔搔頭,眯着眼睛回想當時的情況,說道,“好像是我表妹有事找我,讓我過那邊去等她。誰知她人沒等到,我就看到了那一幕。”
原來是這樣!我心中困惑已久的疑團終於解開了,沒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和我猜想的差不多,果然是胡梅……
可還有一個問題,儲洋是憑靠什麼工具,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修好我房間的電燈線路的?
聽我問出這個問題,儲洋也是滿臉不解,“我當時也覺得很奇怪,你家桌子上就這麼明顯地擺着一盒修拆線路的工具,但是當時來不及多想,我就用它來修了。”
“那那盒工具,後來到哪裡去了?”我幾乎是屏住了呼吸,帶着熱烈而渴求的眼神看着儲洋,現在的我完全不能再掩藏我的欣喜,緊張和激動,突破這件事的關鍵步驟,看來就在這裡了……
儲洋似乎被我激動的表情嚇了一跳,雙手護胸,結結巴巴地說,“當時人很多,大家走來走去、擠來擠去,我怕那工具傷着人,就把它塞到了牀下。”
“不對呀,我在屋子裡找過每一個角落,都沒有找到你說的那個工具盒。你再好好想一下,是真的放到牀下了嗎?”我激動得甚至抓住了儲洋的肩膀,身體的距離和他十分接近,儲洋呆呆地看着我,似乎望出了神……
“我確定,是放在牀下了。”儲洋終於回過神來,十分肯定地說。同時,他的臉似乎被人抹了胭脂一樣,紅到了脖子根兒,不知道是害羞還是別的什麼原因導致的。我恍然發現自己的動作似乎太過親暱了,連忙鬆開手,握起拳頭咳嗽一聲,不好意思地轉過身。
又跟儲洋詢問了一些當天情況,我便回到了村裡。在自己的房間裡將所有的證據都按照邏輯關係列了下來,然後發現,破局的關鍵就在於找到那個工具盒,然後找出它的主人究竟是誰。
其實那個人我已經猜到了,除了胡梅有作案嫌疑,倒也想不起來還有誰和我家有仇。可是胡梅的作案動機又是什麼?她在我房間破壞電燈線路,有可能遭殃的人是誰?除了妲媽媽,似乎只有我。
而作案的時間又是在十一國慶假的最後一天,那個時候我剛好準備從杉樹男家回來,如果妲媽媽沒有去我房間,估計回來後遭殃的就是我了。
種種線索表明,胡梅其實是想弄死我的!那麼她想弄死我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
我正想着,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嚇得我立刻站了起來!
回頭一看,該死,來的人竟然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