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杉樹男約好在晚上吃完飯後,一起去閣樓上看他的“前妻”。
說實話,本來還對那個地方那個人充滿了好奇和探索的慾望,可自從杉樹男答應帶我去看情況後,我便一下子被恐懼的心理佔據了所思所想,變得有點兒不太想去了。
我覺得自己也真的挺傻的,人家又沒說過要娶我,甚至也沒說過我是他女朋友,我怎麼就好意思巴巴地跑去看他家的秘密呢?大抵是因爲我實在太閒了,生活平穩無憂,工作也普普通通,身體裡多餘的精力沒地方發泄吧。我這樣想着來安慰自己。
晚飯後,天氣一下子由晴轉陰,到了七點多鐘的時候,竟然還下起了一場大雨。閃電隱隱,雷聲陣陣,豆大雨珠瓢潑而至,我們坐在別墅的客廳裡,望着窗外不安的夜色,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
他問起一些我記憶裡很模糊的事,比如我爲什麼大學一畢業不在城裡工作,要跑回家鄉的小鄉村去支教教書,又爲什麼一教那麼多年,難道就沒有想過回城裡來工作?其實我也已經記不得太清當時自己的動機,只覺得杉樹男說得很有理。一般從鄉村裡讀書出去的人都不會願意再回到鄉村的,他們祖祖輩輩花了幾代人的心血,才拼盡全力才逃離那個貧窮落後的地方,而現在我卻決心紮根在驪山村,不肯到外面工作,也不肯嫁給外面的人。
我冥思苦想了很久,半天才半信半疑地說,“也許,我是因爲妲媽媽在驪山村?也許,我是因爲喜歡孩子們?也許,我是因爲曾經在大城市裡受過什麼傷,精疲力竭之後再也不想回城裡來了,所以才甘心紮根在鄉村?哈哈,最後這個想法還真是挺狗血的,那應該是電視劇裡纔會出現的事,說在我身上我都不會相信。”
沒想到我最後這句話倒是引起了杉樹男的興趣,他偏過頭微笑地看着我,“爲什麼不信?電視劇也是來源於生活的,也許,從你的氣質來看,你本來就應該生活在大城市纔對啊。”
“你別笑話我了,我能有什麼大城市的氣質?丁少卿做的生意我不會,他能洗心革面跑到大城市來闖我不能,他有賺很多錢的宏大理想,我也沒有。”我搖搖頭,略帶自嘲地說,“宋總,你已經幫助丁少卿變成更好的人了,而我的情況比他複雜得多,我這輩子應該就是在山裡教教孩子們,陪陪妲媽媽,這樣過一輩子吧。”
杉樹男沒有說話,我忍不住偷偷瞥了他幾眼,發現他表情淡淡的,目光望着前方,彷彿陷入了沉思之中。
窗外的雨聲漸漸變小,雷鳴聲和閃電也全都銷聲匿跡了。透過玻璃往窗戶外望去,我感覺外面的雨似乎已經停了,回過頭,卻發現杉樹男還是沒有回過神來。
也許,今晚我們不用去閣樓上看杉樹男的“前妻”了,我發現我並不是真的那麼想去看一個“瘋子”,我只不過是關心杉樹男的所有事情而已。可是沒想到他卻突然站起身來,拉着我的手說,“雨停了,走吧。”
“今晚還是別……去了吧?”我開始一陣退縮。
“你不是好奇嗎?”他問。
我搖搖頭,略帶歉意和羞愧地說,“是你說的,好奇害死貓。我想,或許那些不該我知道的事情,還是不要知道了。”
杉樹男定定地看了我很久,在一聲嘆息聲中,我們結束了今晚的聊天,各自回到房中。
第二天清早,我被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吵醒了,拿起手機一看,竟然是村裡的張醫生打過來的。
因爲上次李二麻子碰瓷的事情,我存了張醫生的電話號碼,可是這麼早,他突然打電話給我幹什麼?
我頭一個想到的就是妲媽媽,天!妲媽媽不會出事兒了吧?
懷着緊張而忐忑的心情,我利落地從牀上爬起來,按下接聽鍵。很快,電話便接通了,張醫生焦急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了過來。
“喂?是鄭老師嗎?”張醫生短促地說,“你快回來吧,妲媽媽出事了!”
真的是妲媽媽出事了,怎麼會這樣?!!我急得直想哭,可理智告訴我必須先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張醫生,你告訴我,妲媽媽到底出什麼事了?”
張醫生聽見我問他,便結結巴巴地說,“你先別急,先回來,回來看看就知道了。”
聽他這麼說,我更加確定妲媽媽出的事情一定很嚴重,否則張醫生不會不告訴我。我們村裡有這樣一個習俗,如果誰家裡的親人出了很嚴重的事,而小輩們又剛好在外面,那麼在給小輩打電話通知的時候千萬不要把嚴重的事實說出來,以免他們在匆匆忙忙趕回來的時候出了岔子,給家裡本來就很糟糕的情況加上更糟糕的結果。
掛了電話,我只感覺心臟彷彿被人狠狠捏了一下,疼得無法呼吸。我還是不敢相信,一向身體健康的妲媽媽會出事。她曾經說過爲了不拖累我,一定要好好鍛鍊身體保持健康,而她確實也這麼做了。每天都和村裡一幫老姐兒去跳廣場舞,有時從中午跳到晚上都不盡興。她明明身體如此強壯,明明手腳還如此靈活,怎麼會突然出那麼嚴重的事?!!
我跌跌撞撞從房間裡跑了出來,忘記通知杉樹男一聲,便衝到庭院中。我曾經埋怨過丁少卿不懂禮貌,竟然想不告而別,可此時的我突然明白告別也是一件麻煩事。湊巧的是,杉樹男剛好在庭院中修剪樹枝,他看見我便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問清了我的情況後,主動提出要送我回驪山村。
我無法拒絕他的好意,似乎身邊也只有他可以幫我了。
上車後,杉樹男來開車,他一路上把油門踩到底,幾次差點闖了紅燈。我起先沒有發現他的異樣,後來眼角的餘光不經意間瞥到他的眉頭緊鎖,額間已經滲出了細密的汗,看得出來身體很不舒服,但是他仍然在堅持着。
我想起杉樹男曾經有一次連夜開車回驪山村引發了背上的舊疾,這回難不成又發作了?
“宋先生,你還好嗎?要不要停下來休息一下?”我把身子湊到他身後,無比緊張而關切地問道。
他搖搖頭,強忍着痛楚說,“我沒事,你快坐好,我們馬上趕回驪山村。”話音剛落,他突然緊閉了雙眼,像是剛剛經過了一場眩暈,手腳幡然離開駕駛位,重重地垂了下來。此情此景嚇得我心臟都快迸了出來,眼見車子就要撞到路邊的護欄上,我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竟然傾過身子伸出手抓住了方向盤,往左邊一陣猛打!同時,我找了機會把杉樹男挪到副駕駛座上,自己則坐上駕駛座,一邊打方向盤一邊踩剎車,最後終於把車停在馬路邊。
副駕駛座上的杉樹男這時微微睜開眼睛,看着我虛弱地說,“對不起,剛纔我差點把我們倆置於生死關頭了。”
“宋先生,你別跟我道歉。”我連忙說,“要不是你果斷要送我回驪山村,我現在沒準還在趕往s市汽車站的路上呢。”我看着自己的雙手和雙腳,難以置信地說,“只不過,好奇怪啊,我從來沒開過車,怎麼會這麼熟悉開車的路數呢?”
“不會啊,從我認識你開始,你就一直是個開車的高手,比我還要厲害呢。”杉樹男說着,似乎又支撐不住了,像是要從副駕駛座下掉下來。我挪到他身邊把他扶好,再給他繫上安全帶,“你別拿我開玩笑了,我從小到大連駕駛座都沒坐過,怎麼可能是高手,這次不過是碰巧罷了。我想,我們還是等一等,等來了大巴車搭大巴回驪山村吧。”
“別。”杉樹男猛地睜開了眼睛,目光灼灼地看着我,“相信我,你會開車的,這不是碰巧。妲媽媽還在驪山村等着你,你不能在路上耽擱一分一秒啊。鄭晚,試試吧,你會發現開車是你最擅長的技能之一的……”
我看着他,與他的目光對視着,從那雙俊美如星的眼睛裡看到了鼓勵和肯定。看了幾秒鐘,我甚至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會開車,可是我真的沒有自己開過車的印象啊,難不成我是真的失憶了?
不管怎麼樣,現在已經淪落到這個地步,那就姑且聽杉樹男的勸告試一試吧。不過爲了保險起見,我還是要求杉樹男先給我講一講開車的基本操作和注意事項,免得自己一不小心真的出事,不僅再也見不到妲媽媽,還很有可能連累到杉樹男,那種結果纔是真的慘不忍睹。奇怪的是,當杉樹男真的跟我講起一些開車細則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似乎很熟悉這些注意事項,聽一遍便記得一清二楚,開起車來也是遊刃有餘。
很快,我們回到了驪山村,直奔張醫生所在的醫務室。這是一個小而簡陋的醫務室,治不了什麼大病,可村裡人還是一有毛病就跑到這裡來找張醫生。
奇怪的是,此時醫務室裡空無一人,不僅張醫生、妲媽媽,就連平常幫張醫生忙的小護士也不在。
我頓時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