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格瑞希全神貫注地對付眼前那個放火燒了她家房子的吸血鬼時, 沒想到他並非一個人單打獨鬥，很快另一個吸血鬼從她身後繞過來，扶住她的額頭就要用力, 格瑞希在那一刻大腦幾乎是空白的, 只能等着下一秒自己的脖子發出“咔噠”聲。
“砰！”
但比骨骼斷裂的聲音先來的是一聲槍響, 她身後的吸血鬼飛快地仰了一下頭, 卻還是被子彈射進一邊瞳孔, 血色飛濺。
格瑞希趁機掙脫了桎梏，閃身到一個相對安全的角落。
“Shit！”吸血鬼捂着自己右眼大罵了一句。
“是特質的子彈麼？”先前的那隻吸血鬼問他。受傷的吸血鬼看上去更有地位，年紀也更大, 年輕的吸血鬼對他說話時，語氣裡竟然有幾分小心翼翼。
“不是。”他的手指硬生生地挖進右眼, 取出一顆很平常的銅製子彈殼, 他把它放在另一隻眼的眼前看了看, 擡頭說道：“這裡有人。”
他在“人”上加了重音，接着閉上眼睛嗅了嗅, 轉眼就出現在瑞德倒下的地方，單手提起已經被濃煙嗆得暈過去的年輕博士，輕鬆地像拉扯一個玩具木偶。
“是一個非常、非常不珍惜生命的人。”他意有所指地看向格瑞希藏身的角落：“如果有人不是僞善的話，現在應該主動提出交換。”
我會的。
格瑞希在心裡說。
但是對面光憑那個年長的吸血鬼，格瑞希就已經察覺出自己根本打不過, 何況他們現在是兩個人, 格瑞希只感覺自己勢單力薄, 在經歷了剛剛差點腦袋和身體分家千鈞一髮的時刻, 她擡起自己的雙手看了看, 它們還是顫抖的。
路易…或者是萊斯特，不管誰回來都好, 否則她真的要捨生取義了。
那時玻璃被猛地打破了。
對普通人來說眨眼間的事，格瑞希變成吸血鬼之後反而看的清晰，只不過她的反應速度仍然比不上那位不速之客，穿着銀色皮衣，戴着護目鏡的年輕人突如其來地闖進來，卻還有閒心遊刃有餘地和她打了個招呼，接着飛快地從吸血鬼手中接過那位昏迷的小博士，扛着人又跑了。
沒有了牽制，格瑞希立刻往反方向逃跑了。
那兩個吸血鬼可能也知道去追那個變種人成功率不高，於是張牙舞爪地跟在後面要抓她，她在高樓之間穿梭跳躍，一邊在心裡想吸血鬼的速度是否真的會輸給快銀，這樣一心二用，她沒注意樓盤之間的距離，一腳踩空，幾百米的高空，她高速向下墜落。
落地之後她伶俐地打了一個滾，接着毫髮無傷地站了起來。
可她還是站在原地愣住了。
這裡不再是她荒無人煙的郊區別墅，她落下的地方是離華人街不遠的鬧市，裡面人來人往，此時她突然從高空墜落，已經有不少路人定住腳步，一臉驚恐地審視着她。
她慌忙之中迅速掩了臉，但這無異於此地無銀三百兩，況且那雙總是在銀幕上含情脈脈的眼睛實在太有辨識度，不少眼尖的年輕人一下就認出來了，指着她結巴了半天，最後大吼一聲：“是格瑞希.勞倫特！”
僅僅一秒鐘的沉默。
接着人羣如海嘯一般迅速聚攏了過來，格瑞希朝上空掃了一眼，發現因爲人羣的聚集，那兩隻吸血鬼只能停在高樓的一角，遠遠地、幾乎是用浸着曼陀羅花毒液的目光注視着她，但那時高頻閃光燈讓她睜不開眼，她移開了目光，專心面對眼前的困局。
“……是的，我回紐約了。”她艱難地在人羣中轉了一個身，示意大家後退，爲自己留出一點距離“我沒有不回答大家問題的意思，我知道所有人這兩年都在關心我的動向。”
她一邊回答一邊在心裡計算着，這些照片馬上就會鋪滿整片網絡，萊斯特和路易看到之後肯定會來救她的，也許十分鐘都用不了。
但現在實在是太混亂了。
幸好已經是凌晨時分，路燈昏暗，就算瘋狂的粉絲已經擠擠挨挨到她身邊，也沒有發現她白得幾乎病態的皮膚。但在閃光燈下，她還是本能地想起來自己沒化妝，上鏡會不會好看，可她現在已經是吸血鬼了，這個特殊的身份帶給她帶了一點美顏加成，她不好意思在公衆面前扇自己耳光好讓自己面色紅潤，於是只能硬撐着露出點微笑——
“……相信我，我會很快召開新聞發佈會的！”
但圍在她身邊的人們還是在不停地發問，格瑞希在一片喧譁中游離了一會兒，她想到萊斯特和路易離開紐約的計劃肯定因此泡湯了，回去之後她要怎麼抵擋萊斯特的盛怒呢？可這也不是她的錯，是其他的吸血鬼……
她安靜地在人羣中被擠來擠去，像玩具突然被抽掉髮條，人羣中不停拋出來的問題像海浪一樣，她就這樣無聲地沉沒了。
直到一聲尖銳的汽車鳴笛，讓格瑞希猛然清醒。
也許是萊斯特他們來了。
她在心裡產生一點被拯救的感動。
這纔不到五分鐘，他們就馬不停蹄地趕過來了，可能她一直以來錯怪他們，萊斯特和路易真的很在乎自己這個家庭成員。她想到正在某處安靜喝咖啡的這對伴侶因爲手機上爆炸的消息雞飛狗跳，一刻不耽誤地開車過來解圍，臉上竟然能浮上一點微笑。
格瑞希強打精神，一邊連聲道歉一邊往發出聲音的那個方向擠過去。
本來關上的車燈猛然被打開，她被刺目的白色光芒晃了一下，下意識地躲避，但彷彿那輛林肯轎車的司機只是爲了看清什麼，過了兩秒，剛剛打開的車燈又很體諒地被關上了。
裡面有一個人冰冷地凝視着她。
格瑞希像夏天突然走進空調室，猛地打了一個寒顫。
她這纔看清車裡坐的根本就不是她的那兩位父親，只有一個臉色蒼白陰沉的奧氏總裁，緊握着方向盤，渾身僵硬地坐在駕駛位。
這下她也冰凍似的，帶着來不及收回的那點微笑，整個人愣在原地。
……
奧氏總裁沒有迴避所有的閃光燈，而是故意引人注目似的，特意頂着所有人好奇的目光，從駕駛位打開車門走下來，他站在那兒整理了一下西裝下襬，那是跟着奧斯本這個姓氏一起融進他骨血裡的，在路人眼中他永遠要保持優雅得體，不能容忍衣服上出現一條褶皺的好習慣。
接着他就向她走過來了。
格瑞希還是想轉身逃跑，但她的自尊讓她腳下紮根，堅持在原地一動不動，甚至還刻意昂了昂下巴，可沒有人看到她雙手在身側緊張得微微顫抖。
她是太久沒見這個人了。
兩年，他真的一點沒變。
他慢慢走過來，停在距她不到一米的位置，就好像拍電影時走到一個最合適的距離，導演突然喊了聲“卡”，這一段戲拍完之前，他們之間的距離就是要給觀衆看的最完美的距離。
他的眼睛還是那樣漂亮的帕託藍，深邃地凝視着她。
“……”他好像是想要說什麼話，但最後卻全部嚥下了，只是仍然做給觀衆看一般，親密地牽起她的手腕，輕聲說：“走，回家了。”
他其實還是變了，這句話後面藏了多少狠厲，她都聽出來了。
那是兩年都沒找到人積攢的失落和怨憤，一點點淬成一把沾了劇毒的鋒利鋼刃，稍微擦過皮膚就要你當場斃命，血債血償。
可即便眼裡灌了多少年不融的風雪，他的嘴角仍然是微微上揚着。
格瑞希看着他的眼睛，試圖找出一點兩年之中他經歷過的痕跡，可是他全部隱藏了，旁觀的路人和粉絲有些被這場面嚇呆了，半晌纔開始有人怪叫起來，後來發展成此起彼伏的“快去開個房間！”
那時她透過層層疊疊的人羣，看到萊斯特和路易站在人羣后面最不起眼的暗處，一言不發地看着他們。
萊斯特不喜歡人羣，不喜歡這樣吵雜的環境，可他還是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地對她怒目而視。
把這兒圍得水泄不通的路人成了奧斯本最強大的安全屏障，就連格瑞希也沒有辦法當場甩開他還拉着自己的手，爲了她明天覆出的報道不要被寫得太難看，她任由那位實際上面色不善的奧氏總裁牽着她上了車。
“你往人多的地方開吧。”格瑞希提醒他“要是沒人萊斯特會衝上來殺了你。”
“這一切是真實的麼？”他關嚴了窗戶，面不改色地問她，甚至都沒有分一眼給她，只是默然盯着車前擁堵的人羣，淡淡地問她“彼得說你變成了吸血鬼……”
說完他當笑話似的輕笑了一下：“真的有吸血鬼存在麼？”
“你就繼續當我死了吧。”格瑞希也順着他的目光看向人羣“又來找我是什麼意思呢？你變成驅魔人了？我都變成吸血鬼了，你還要再來殺我一次？”
哈利這纔看了一眼她，仍然平靜地問道：“那你爲什麼又要回紐約呢？來看看我和彼得有沒有和好如初？”
“你病好了麼？”格瑞希問他。
“時好時壞。”他解了襯衫領子上的扣子，露出一塊淡綠色的疤痕“好的時候就這樣，不好的時候…我不記得了。”
她掃了那塊傷疤一眼，沉默了。
好半晌之後她才又開口：“哈利……”
“不行。”那人沒聽她說完就否決了。
“可我還沒有說。”她露出一點苦笑。
“不管什麼都不行！”他猛地砸向方向盤，汽車鳴笛尖銳地響了一下，圍在車邊的人潮也跟着啞然。
格瑞希的目光看着車外受了驚嚇也還遲遲不散的羣衆，心裡想着如果自己現在哭了，他們會看見麼？被拍下來再去解釋也很麻煩。就這麼想着，那些幾乎奪眶而出的眼淚就這樣被她狠狠收回了，她仍然面色如常，淡漠地說道：
“那我對你的回答是——”
“不可能，永遠不可能。”
……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