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鐸捋着鬍鬚,沉默了一會兒,看着面前這兩個孩子道:“你們明日還要早起,都去準備吧。”沈日鳴想起明日的遠鏢,當即應了一聲,高高興興當先退了出來。
外面,細細的春雨猶在下着,看樣子一時半刻是停不了了,還有可能一直下到明天。沈日鳴呼出一口白氣,面帶微笑、心懷憧憬往自己屋裡走去。
鄺叔從後院喂完馬匹出來,見沈日鳴買了這麼多的東西,露出滿臉皺紋的笑,道:“三娘子,買這麼多東西,是要帶在路上嗎?”
沈日鳴笑得兩眼發光,“當然!一路上多枯燥啊,我準備了一大堆零嘴,打算在路上慢慢吃,這不是挺好的嗎?”
鄺叔豎起大拇指,連聲誇讚這主意不錯,復又替她發愁道:“可是行禮已經夠多了,你還帶得了這麼多東西嗎?”沈日鳴卻嘻嘻笑着回道:“放心!不是還有林峰嘛。”說時,還伸手朝斜對面掌着燈的廂房指了指。
此時,林峰已換上一身乾淨的舊袍衫,手裡抱着一卷書,坐在燈前靜靜地看着,對外面的一切似乎一無所覺。
原來打的是免費苦力這個主意!
鄺叔不由笑着搖搖頭:“看看人家那孩子,斯斯文文,安安靜靜,你也忍心叫他做苦力!三娘子,你真該好好向人家學習了!”
沈日鳴不以爲然地撇撇嘴道:“向他學習?若不是我爹一時心軟,看他可憐才收留了他,你以爲就憑他那三腳貓功夫,我能讓他進我們鏢局來做事?還不是因爲家道中落,假借踢館子的名義實際上就是來混飯吃的!”
鄺叔頭疼的道:“三娘子,你這張嘴有時候我還真想給你縫上了!”
沈日鳴衝他扮了個鬼臉,還吐了個舌頭,“縫吧縫吧!只要鄺叔你狠得下那個心來,每日看着三娘子口不能言我就讓你縫個夠。”
鄺叔的嘴皮子功夫哪裡比得
上沈日鳴,況且自認爲是長輩該當讓着晚輩,他立時就落了下風,點着她的腦袋無言以對,只好嘆口氣:“你呀你呀!就是嘴硬心軟,別以爲我在外面走鏢,就不知道你爹肯收留林峰,你還出面幫着說了好話的,怎麼這會兒反倒揹着人家死不承認了呢?”
沈日鳴往林峰那屋瞄了瞄,發現林峰只是略微側了點身子,卻仍舊坐在燈前看書,看樣子,是沒有被自己同鄺叔的鬥嘴打擾到。心道:哼,就算我給林峰求情,讓爹收留了他,那本來也是爹的決策英明嘛,與她何干?再說了,大哥二姐都出門走鏢去了,其他的鏢師都忙自己的事情,老爹連下人都統統打發走了,自己連個玩伴都沒有,又不能成日同那小叫花子歪歪在長安街頭瘋,何況老爹已經答應自己,明早就要出發去走鏢了,路上多一個陪伴,不也挺好?
她看着林峰燈前看書的樣子,正如鄺叔所說的那樣,斯斯文文、安安靜靜,並且還有一種文雅書生的氣質,在這個春雨的夜晚,顯得分外的美好,不知不覺就看呆了。她兩手托腮,靠在自己屋裡的窗上,嘴角兩邊的小酒窩也不知不覺跟着深了。
鄺叔瞧她露出罕有的女兒家姿態,又看了看斜對面安靜讀書的林峰,他倒是識趣,生怕打擾了這對小人兒少見的和諧,當機立斷,捂了嘴悄悄走了。心道:剛開始還覺得大當家的把林峰安置在三娘子斜對面的廂房裡住下,着實不太對,但現如今……看來,還是大當家的有遠見啊!
由於沈日鳴送的是信鏢,是以,他們只帶了隨身行囊並乾糧和水,就坐上馬車,準備輕裝出門了。沈日鳴買回來的商品,則悉數被打包帶上,負責此項工作的自是林峰。
次日清晨,春雨果然猶未見停,鏢局上下只有沈鐸一人出來送行。高大的槐樹下面,沈鐸穿着一身玄色袍衫佇立着,頗顯幾分悽清。沈日鳴見爹眼睛紅紅的,昨晚肯定沒睡
好,可是他還要對自己叮囑這個叮囑那個,簡直沒完沒了,她忍不住不耐煩地說:“爹啊,我又不是一走就再也不回來了,鳴兒還是走完鏢,回來以後再聽您老人家的訓話吧!”
鄺叔瞥見沈大當家的面有愁色,有心出來解圍,遂乾咳了幾聲,一語雙關的道:“是咯,以後大家肯定有的是時間。”說時拍了拍沈鐸的肩膀,打了個眼色:放心吧,我會好好照顧三娘子的!你一定要多多保重……
沈鐸看着他們離去的蹤影,捋着鬍鬚,任由春雨飄落在他的身上,漸漸打溼了頭髮和衣衫……
春雨淅淅瀝瀝地下着,滋潤着長安的天色與土地。沈日鳴一行人坐在馬車裡,漸漸離開西市,行往東市。此次遠赴南疆,有兩條主要幹道可以通往。一是東出長安翻越秦嶺,二是南出長安途經川蜀。
此次他們選的是第一條主要幹道,東出長安。雖說這一條道路比較長,但久經江湖、閱歷豐富的鄺三兒認爲,這條路相對於入川蜀而言,還是比較安全的。原來川蜀民風素來剽悍,經過前朝亂世之後,雖然秩序逐漸恢復,但剪徑的強盜和當地的土匪仍舊比別處多,他們時常出來騷擾過路商客,稍有不慎便人財兩空,性命難保。
但是無論走哪一條路線,離開長安均需要通過位於長安城南面的延興門。
一行人走過長安街市,眼看要過延興門出長安了,卻見前面排起了長龍。長安經過前朝戰亂後,人口已經銳減,突然之間看到這麼多人在延興門前聚集,實屬罕見。幾個人見此情況,都甚覺吃驚好奇。
沈日鳴正要鑽出馬車一探究竟,卻被鄺叔攔住:“三娘子且等在這裡,我去打探就行!”沈日鳴本想跟着去的,但看外面溼漉漉的的確不太方便,何況鄺叔一人就能辦妥的事,自己跟去不過是湊個熱鬧,於是點了頭,掀起車窗簾子,只管朝外面觀看情況。
(本章完)